夏乔望着只能窥见的那一角天空，久久没有动静，看着它由将明未明，仿若蒙上了层薄纱似的蓝灰，一点点洒上金辉，就像是微醺的脸颊上的红晕染透了面纱。

    晨光初晓，今日是个大好的晴天。

    门铃声响的时候，夏乔刚热好牛奶，配着面包片坐在落地窗前的垫子上吃早饭。

    她嘴里叼着还没有啃完的半片面包，踢踏着拖鞋懒洋洋抬眼看了下屋内显示屏，想着要是不认识那就不出去了。

    可看着屏幕里那个冲着摄像头挥手，笑的一脸傻气的少年，夏乔惊得张大了嘴巴，啪地一下，半片面包阵亡了。

    她顾不得去清理，连鞋都没换就忙跑了出去，直到打开门看到眼前熟悉的人，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

    “你…你…你怎么来啦？”

    “我…我…我怎么不能来啦？”

    两个人跟幼儿园小孩一样，一见面就秒变幼稚鬼。

    “你别…别学我，好…好好说话。”夏乔还没缓过神，一张嘴还是惊讶的有些结巴。

    崔湛没再逗她，虽然他觉得挺有意思的，又让他想起来之前教这小姑娘重新开口说话时候的样子来，但他知道自家小姑娘经不得逗，一会儿该生气了，今天日子特殊，还是不惹她了。

    “你说我怎么来了？今天是什么日子？我怎么能不来。我能跟你一样，小没良心的，到了这边后就给我发个信息说了个地址，连电话都不打。”

    崔湛伸出两根手指轻弹了下夏乔的额头，在她呼痛声里，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拎出来一个浅蓝色的袋子。

    “喏，生日礼物。”

    夏乔放下捂着额头的手，嘴角忍不住的上扬，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弯成了弧状，随即装模作样的轻咳了下，瞥了一眼崔湛手里的袋子，装作不在乎的问道：“这什么啊？不合心意的我可不要。”

    虽是这么说，眼睛却始终有意无意往袋子里瞅。

    一大早起来倒腾了两个多小时跑就为了来给她过生日的崔湛，被她一句话气的额头青筋直跳，他舌尖顶了下后槽牙，半弓着腰双手拎着袋子递到了夏乔面前，似笑非笑地对着她说：“您老拆开看看不就知道合不合心意了。”

    夏乔这才慢悠悠的从他手里接过袋子，两三下就拆开了，崔湛一手插兜站在旁边看着她猴急的样子，笑了笑，没拆穿她，罢了，今天就让让她。

    随着最后一层包装纸落下，一个透明的星星玻璃罐从里面露了出来，罐子是复层的，里面满满当当的装着一个个彩色的纸星星，夹层里则是细碎的蓝色石粒，金色的阳光洒在石粒上，泛出blingbling耀眼的光闪。

    喜欢，很喜欢，此刻夏乔语言匮乏到再想不出其他的字眼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怎么样？还满意不？”崔湛挑了挑眉，笑着问眼前呆呆的小姑娘。

    夏乔回过神，瞅了一眼站在一旁一脸调侃看着自己的人，把玻璃罐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嗫嚅着回了句：“就还行吧，马马虎虎。看在你一番心意的份上，我就收下了。”

    一副不得理还不饶人的小模样让崔湛气的没忍住笑出了声。

    “得，那走吧，带大小姐过生日去，到你满意为止。”

    崔湛摊了摊手，一脸无奈的样子。

    夏乔没忍住又让酒窝露了头，雀跃的心情随着声音溢了出来，“好，那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马上就好。”一边说，一边蹦蹦跳跳地往回跑。

    她没有说让崔湛进来，有些事，他们彼此心照不宣，那些难以提及的过往掺杂了太多的心酸和无奈，和他们有关，却又不属于他们，他们始终没资格去评判。

    没过多久，穿着白色卫衣，黑色八分牛仔裤，挎着一个黄色小布包的夏乔就从屋里跑了出来。站在崔湛面前气还没喘匀就急急开口道：“我们走吧。”

    崔湛拦了辆车，报了个地名后，就向后瘫在了座椅里，夏乔看着他一副没骨头的样子，嫌弃地撇了撇嘴，然后就兴致盎然的趴在车窗边看着沿途的景色。

    这是来到落荷市以后她第一次出门，来的时候没有心情去仔细打量这座城市，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这里真的还挺好看的。

    出租车带着他们一路跑到了郊外，在一座浓阴密布的小山脚下，夏乔终于远远望到了这次出行的目的地。

    那是一座矗立在半山腰的寺庙，小小的，外墙都被刷成了黄色和橙色，像一轮泛着金辉的太阳。

    山脚处的石碑上用小篆雕刻着“五蕴寺”三个大字，而在不起眼的左下角，则还有一串行草刻的小字，夏乔走近，伸手摩挲了下那深陷的刻痕，嘴里小声念着：“十方三世一切佛，一切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蜜。”

    哦，原来崔小湛是要带自己来拜菩萨。

    夏乔没有起身，蹲在石碑前，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崔湛大步走到她身边，拽起她的手就往台阶上迈，着急地说：“快点快点，别磨蹭了，777节台阶呢，再不走就爬到晚上了。”

    他语气除了带了些急切外，似乎和平时没有什么不同，可夏乔还是听到了，他在念777时无意识加重的语气，和带着些轻颤的尾音。

    “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天行也。”

    天地阳灭，七日复生，阴阳之道，天地之法。

    777阶求佛路，一跃新生。

    七月十四，也是三个七。

    775

    776

    777

    爬完最后一节台阶，夏乔和崔湛的衣服已经都被汗打湿了，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没忍住都笑出了声。

    夏乔跟在崔湛身后，从门前的小沙弥手里接过红色绸条，然后一步一步朝着正殿的菩萨金像走去。

    跪坐在蒲团上，他们双手合十放于胸前，听着老和尚一句句念着晦涩的经文，犍槌敲击木鱼发出的咚咚声好似靡靡禅音，慢慢洗涤掉那些残留在心上久久未能散去的污秽。

    从小师傅手里接过签筒，雕刻花纹留下的浅浅凹槽拂过掌心，留下一丝微微的颤栗，那经转了无数朝圣者摩挲过的签筒被夏乔紧紧握在手心里，她指尖不自觉发出一阵轻颤，本没有多少的重量到了她手里好似有千斤般。

    “哗~哗～”，木签在签筒里转换，碰撞，那些表面看似一模一样的签，直到掉出来那刻才能知道它到底是好是坏。就好像每个曾到过这里的人，他们都怀着同样虔诚的心，求财富、求幸福、求平安、求健康，可直到一切事情落幕那刻，才能晓得菩萨是否听到了他们的心愿。

    “啪嗒~”听到木签掉落的声音，夏乔睁开眼，从崔湛手里接过属于自己的那根签，自进到这里开始就紧绷着的嘴角慢慢松开，一抹轻松自在的笑她唇边绽放。

    她朝着崔湛摇晃着手里的签，眼角渗出几滴难以自控的泪，“阿湛哥哥，你看，菩萨会保佑我的对不对？”

    看到她的样子，崔湛愣了下，把背在身后手里那根木签攥得更紧了些，随即也露出了笑，“会的。一定会的。”那声音坚定而有力。

    下山的时候，夏乔一改来时的沉默，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一直紧握着从寺庙求来的那根签，“崔小湛，你说你，都爬了那么多节台阶了，干嘛不给自己也求个？”

    还没等崔湛开口，便又道：“不过不求也没事儿，以后菩萨罩着我，我罩着你。”小脸上满是得意和骄傲。

    崔湛一直没说话，临走时老和尚的那几句话仍旧在他耳边回响，“万事万物皆有因果定数，小施主还是莫要强求。”

    他看着前面开心到忘乎所以的小姑娘，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回头望了一下仍旧肃穆的寺庙，低声道了句：“你不愿渡她，那就我来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