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答应过徐蓉后，夏乔就乖乖联系了补习班老师，不仅连续一个多月准时准点到校，而且课上也认真听讲，让一开始以为她是个刺儿头紧张到提心吊胆的老师稍稍松了口气，把情况如实反应给了徐蓉，而一向兢兢业业的徐助自然又第一时间将情况汇总成文档，条理清晰地反馈给远在英国出差的乔冉。

    夏乔在收到手机的转账提醒时就知道，时机到了，乔冉对她的关注仅限于此，得知她有乖乖听话，再给一笔不菲的奖励费，她的好妈妈属性就结束了。

    一次补习结束后，夏乔拿着一个月以来的小测成绩找到了补习班的负责人，“我想和你谈笔交易。”

    三十多岁的男人看了眼被拍到自己面前的成绩单后，将视线转向眼前这个明明才16岁的孩子身上，看着她清冷平静的眉眼，一时间竟被她身上的气质给震慑到了，连带着对她口中本该惹人发笑的话都多了几分认真。

    “说说看。”负责人笑了笑，虽没直接赶夏乔出去，但明显是一副哄孩子的样子。

    夏乔倒也不在意，继续说自己的想法，“我以后不会再来上课，我家长那边的补课费你们可以照常拿，如若有人询问我的情况，你们要帮我打掩护。”

    负责人被她的话惊得先是一愣，随即便严肃地绷起了脸，把她归为了爱逃课的问题学生，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冷了下来，“这不符合规定。”

    “如果你答应，两年后高考市状元会和你们补习班挂上钩，如果不答应，那么和你们这里扯上关系的就可能是年级第一被黑心辅导机构耽误，一朝沦为问题学生。这就是我要和你谈的交易，怎么选看你。”

    稚嫩的脸上端的是一副冷静自若，就连做了十几年辅导机构，见惯了各种各样学生的负责人，都不曾在任何这般年纪的学生身上看到过这样镇定，运筹帷幄的样子，他眼睛眯了眯，审视地问道：“你怎么保证两年后的市第一一定是你的？”

    听到他的话，夏乔嘴角微不可见的扬了下，她知道对方已经上钩了。

    “我想要，就一定是我的。这一个月来我的成绩有目共睹。”夏乔眼睛往下瞟，将那叠从一开始就摆在桌面上的成绩单再次拉入二人的关注点内，然后继续道，“如果你不信，可以和她联系下，我想你们应该不陌生。”

    说完，将名片放在了那叠成绩单上，起身离开了办公室。

    负责人看着桌上的名片，神色微凝，直到拨通电话听到那边熟悉的声音后，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这么说她说的是真的？”

    对面女人听到这儿笑了，“虽然有点儿难以相信，但她的确有这个实力。那个小姑娘不简单啊。”

    负责人还是第一次听到女人对一个人评价如此之高，而且对方还是个尚未成年的小姑娘，但不管怎样，有了女人的证实，他最后一丝顾虑也被消除了，尽管还是有些冒险，但他不得不承认夏乔口中的筹码实在是太吸引人了。

    走出办公室那一刻，夏乔就知道她的目的已经达成了，她曾在乔冉那里得到过一个教训，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就要有足够价值的东西来交换，如今她已经抛出了足够诱人的饵，所以不必担心鱼不咬钩。

    顺利解决了这件事的夏乔毫不留恋地离开了辅导班，她不喜欢这里，自然对这边的一切都不在意，也没注意到暗处一道复杂的视线紧紧盯着她离开的背影。

    梁爽自夏乔第一天来到辅导班就注意到了她，哪怕她表现的和大多数学生没有差别，掐着点到学校，一放学就走，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视线总是不自觉跟着她走，也正因此，才看到了在她乖巧表象背后的不同。

    夏乔从未听过补习班老师上课，不管什么时间梁爽将目光转向她，她都是在发呆，可每次小测，她总是第一，甩了第二好几十分的那种。而她，就是那个被压得死死的第二。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这样的成绩虽不一般，但却不至于让人惊异，可这是在励学，全市前两百名才能进的补习班。

    梁爽从未对一个人有过如此复杂的感情，她羡慕夏乔，羡慕她那种仿佛天赐的能力，好像不管自己怎样努力都无法超越她，她也嫉妒夏乔，嫉妒她哪怕再怎样表现的平凡，周围都好像打着闪光灯那般的耀眼。

    可梁爽也承认，自己最崇拜夏乔，崇拜她随心所欲的胆大妄为，崇拜她不顾一切的只做自己，因为那可能是她这一辈子都无法实现的。

    她刚刚有事来找负责人，却意外听到了夏乔那番过分自大轻狂的话，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就像是那个躲在暗无天日的井里观天的蛙，哪怕这时心里有多么嫉妒，可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心里还是没来由的相信，如果说这话的人是夏乔，那就一定可以。

    *

    医院里每天最不缺的就是人，绝望的人，痛苦的人，绝处逢生的人，前途难卜的人，欣喜的人，疲累的人……

    难以窥见全貌的大千世界，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缩小版的自己在这凡尘，它们有着唯一的名字——医院。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夏乔很喜欢在医院里呆着，躲开了补习班的日子，大多都是抱着画板在医院度过的。

    她喜欢画人，画医院里萍水相逢的每一个人，不写实，只绘意。由眼而发，由心而生，最后停留在纸上。

    如果说对于每一个天主教信徒来说，教堂是他们洗涤心灵的去处，那对夏乔而言，医院就是这样的地方。

    在这里，她找到了一点生的勇气，明白比起活着，死亡实在是简单，许许多多的原因都可以轻而易举结束一个人的生命，而活着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奢侈。

    今天对夏乔而言有些不一样，她的画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张写实的人像素描，那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姑娘，5岁，名字叫做安琪。

    那是张怎样被上帝眷恋的脸啊，一双杏眼水波潋滟，肤细似凝脂，唇红如含丹，颊绯似红霞，她就像是滞留在人世间的天使，不知悲喜，那张精致娇俏的脸上好似始终都是一副神衹般的平静无波。

    安琪的妈妈叫乔娜，是个腰细腿长的大美女，她和安琪的爸爸安森是工作认识的，乔娜是模特，安森是摄影师，两人一见钟情，相爱后不久就结了婚。安森是孤儿，一直很羡慕别人家庭美满，乔娜在事业上升期怀了孕，坚持要把孩子生下来，安森不同意。那是两人相识以来第一次吵架。安森明白乔娜是为了自己，在最后妥协的时候哭的像个孩子，一遍遍告诉乔娜以后一定会对她和孩子好。

    他说了，事实上也做到了。可上天似乎总爱对人开玩笑，那个被两人期待着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患了一种极其罕见的病——歌舞伎面谱综合症，几万分之一的概率，病因是父母基因不合。

    乔娜和安森承受着命运一次又一次接连的打击，两个相爱的人把所有的一切罪责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一向稳重的安森更是一遍遍崩溃的问是不是自己当初不愿要她，所以老天爷生气了才这么对他们，那如果是这样，能不能把所有的苦难都加在自己一个人身上。

    可上天听不见他们的祷告和忏悔，他们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可安琪的病仍未见起色。或许奇迹永远不会降临，但人们会慢慢强大到能承担起一切苦痛。

    乔娜和夏乔再次谈起这些事情时，已经可以一边笑着一边自嘲了，她很漂亮，笑起来更是有种飒爽的魅力，安琪的长相随了她，即使没有这种病，也会是一个小美人。

    “我不知道她能陪我们多久，所以我和安森只希望她在我们身边的每一天，我们都是快乐的。她是我们期盼了许久的小天使，我不想等到以后每每想到她时只有眼泪和难过。”

    乔娜说这话时，眼睛不眨地望着自顾自玩耍的安琪，夏乔则看着乔娜，从她柔和下来的眉眼里，体会到了一种满满的情绪——珍视。

    那是她从未在乔冉那里感受到过的。这一刻，她由衷的羡慕安琪。

    “娜娜。”

    一声清亮的男音从不远处传来，乔娜冲他挥了挥手，那人立马就小跑着过来了，而在他身后，还有一个高挑的少年，不慌不忙地踱步走来。

    “那么着急干嘛。”乔娜嗔了下安森。

    安森像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一样，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回了句：“那不是好一会儿没见你和安琪了嘛。”

    落后几步的少年这时也到了面前，乔娜看到他后脸上的笑容都更明丽了，“来，给你介绍下，这是楚江月，你们年纪差不多，他刚回国。”

    名叫楚江月的少年一身简单纯黑运动服，五官虽是东方特征，可鼻梁高挺，眼睛深邃，眉眼精致到像极了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你好，夏乔。我是楚江月。”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好看的人单是一笑就能让人软了心，可夏乔却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头，只是冲美人点了下头，就算作打招呼了。

    并未因夏乔的疏离而有任何不虞，楚江月笑了笑，便走到一旁去和安琪玩了。

    乔娜看着自家老公站在一旁格格不入又委屈巴巴地也想加入和女儿一起玩的样子，笑着凑近夏乔说：“是不是很惊讶，安琪居然一点儿都不排斥他，其实这些年安琪的病多亏了他的资助，那时候三年前吧，他才14岁，跟个散财童子一样，张口就要给我们二十万，把我们家安森吓坏了。可那时候我们是真穷啊，都快流落街头了，要是没有他，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乔娜虽是笑着的，可提到那个时候，哪怕仅用一句话浅浅带过，夏乔都还是能体会到他们当时的艰难。

    见夏乔不说话了，乔娜轻轻撞了下她的肩膀，一副调侃的笑模样，“怎么样，这小伙子不错吧，又帅又有钱，要不要姐姐帮你撮合下？”

    夏乔被这波猝不及防的相亲局弄得呆住了，一时间瞪着一双迷茫的大眼睛不知如何是好，偏偏身边还有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乔娜，一直穷追不舍地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

    “别害羞啊，小夏，16岁了，可以谈恋爱了，想当年姐姐16岁的时候……哎，不对，小夏，实话告诉姐，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本该一时间就否认掉的夏乔被脑海里此时突⺎地浮现出的一张脸惊住了，愣了好几秒，回过神时一张脸已是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