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景南到底还是决定离开丹城，搬到落荷市。

    对于这个结果，崔湛一点儿都不意外，自从妈妈去世后，他就已经没了家。崔景南就像是乔冉的影子，总是不知疲累地跟着她从一座城市迁徙到另一座城市，始终被踩在脚下，可却总是紧紧相随。

    曾经崔湛不理解他，可当有了那样一个人的存在后，哪怕近在咫尺，剩下的一点距离都成了碍眼的突兀，而为了ta，所有的辗转和跋涉，都成了值得期待的事情，这样的感情自然而然就不难感同身受。

    可尽管如此，因为那个人是崔景南，因为他的这种感情伤害了他最爱的妈妈，那就是不管怎样都无法接受的事情。

    所以当崔景南犹疑着和崔湛提这件事时，刚起了个头，就被他一脸嘲讽地给噎了回去，“怎么？终于想好了？我还以为你能再坚持坚持，也是，都已经上赶着十几年了，再难听的话又不是没听过，乔冉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又算些什么。”

    崔景南动了动嘴，被崔湛一番阴阳怪气的话堵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就什么都不再说。直接就去联系了搬家公司，准备搬家。

    他们在落荷市的新家离乔冉住的地方只隔了一条街，不是复式小楼，但也是独家小院，崔景南这几年和人合开了一家音乐公司，赚了不少钱。

    看着搬到新家忙前忙后收拾东西的崔景南，崔湛嗤笑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崔景南听的真切。

    正在擦桌子的崔景南手上动作顿了下，随即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继续做手里的活儿。

    看着他无所谓的样子，崔湛心里的怒火腾地就起来了，他一脚踢倒了崔景南身旁放着的水盆，“咣”地一声响，水盆撞上桌子，侧边裂开一个大口，半盆不算干净的污水，几乎全都溅在了崔景南的裤腿上，在浅色牛仔裤上留下一片异常显眼的污渍。

    崔景南没说话，也没生气，拿起滚落在一旁的水盆就去了阳台，然后又拿进来个拖把清理着客厅的一片狼藉。

    可崔景南的“包容”并没有让崔湛冷静下来，反而像是点燃处在爆发边缘的崔湛的导火线，他冲上前一把夺过崔景南手里的拖把，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用一双猩红的眼睛瞪着始终低着头没看他的崔景南吼道：“你做这些有什么用！那个女人根本就没有在乎过你！你为了她害得我妈郁郁而终，却还是什么都得不到，都是报应，你活该，活该让那个女人把你当成狗一样！”

    崔湛的话戳破了崔景南一直以来自欺欺人给自己编造的保护罩，“啪”的一声，屋里上一秒似乎快要爆发的火山瞬间熄了火，崔景南错愕的看着自己的手，脸上满是惊愕和后悔。

    被一巴掌打偏了头的崔湛，并没有看到崔景南眼底的悔恨，稍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半边脸，他握了握拳，直接就摔门走了，从始至终都没再回头看一眼呆愣在原地的崔景南，也没有看到他那只颤抖着没有放下的手。

    望着被无辜牵连还在晃荡的门，崔景南无力地靠着桌子坐在了地上，将头后仰紧贴着冰凉的桌面，闭上了眼睛。

    崔景南和乔冉是青梅竹马，乔冉比崔景南大了两岁，从第一眼见到乔冉开始，崔景南就喜欢上了她，乔冉漂亮，心气儿高，像只高傲的天鹅，突然闯入了他们那个脏乱的小巷里，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又耀眼到灼目。

    人们都说少年人的感情最经不起时间的洗磨折，可是做了那么多混蛋事的崔景南却守着一份明知没有结果的感情从少年走到中年，为此半生疮痍，孑然一身。

    崔湛说的一点儿都没错，自己现在这样都是报应。他拼命地试图在记忆里搜寻着不敢再想起的那张脸，却只能记起来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时望向自己的那双眼睛，解脱，终于能放手了的释然。

    那一刻，崔景南真正地意识到了自己有多么混蛋，萧柔认识他时只有17岁，少女心思，偶然见到拿着吉他站在街头唱歌的崔湛，春心萌动，就以为遇到了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不顾一切就追在了他身后。

    哪怕当时的崔湛只是个连高中都没读完流落街头的混混，怀揣着有点幼稚可笑的梦想，却连下一顿饭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吃上的18岁成年人。

    萧柔是第一个相信崔湛口里不切实际音乐梦的人，就是那样盲目无理的信任和支持，撑着崔湛度过了被父母赶出家门后最艰难的那段时光。

    但就是那样阳光活泼的萧柔，在嫁给自己的6年里，一点一点变得阴郁绝望，最终只能通过死亡来寻求解脱。

    可明明萧柔从未做错过什么，她在18岁本该去享受美好大学时光的年纪，却因为自己醉酒，意外怀了身孕，不仅错过了大学，还和家里决裂，可当时19岁的崔景南不仅给不了她想要的爱情，就连一场婚礼都给不了她，从未受过苦难的萧柔，年纪轻轻的跟着自己，短短几个月里就尝遍了世间大多数苦痛。

    因为没钱，他们挤在十二平的出租屋里，却还是在为马上到来的下个月房租发愁，因为营养不良，怀着孕的萧柔除了肚子胖了一圈外，整个人瘦到处处都可见突兀的骨头，稚嫩的花骨朵尚未盛开就早早的衰败了。

    萧柔天真，却也不傻，她不是没有发现崔景南心里有人，但还是愿意去赌一把，愿意相信陪伴和时间会创造一个属于她的奇迹，可是向上天许愿的人太多，神明最终还是没能听到一个女孩舍弃了所有只求一人心的小小愿望。

    已经三十六岁的崔景南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即使不愿意承认，但心里那丝若隐若现的后悔还是在不停地提醒他：你后悔了。

    崔湛的话像一把把锋利的刀，直往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扎，这么多年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乔冉从未注意到过自己。

    对于乔冉而言，如果说夏明扬是烂泥扶不上墙的窝囊废，那崔景南就是从未成功过的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心高气傲的乔冉从未将崔景南放进过眼里，哪怕在她人生最糟糕的时侯守在她身边的都是崔景南，哪怕崔景南把他能给的所有的爱都给了乔冉，可乔冉还是看不起他，她的视线太高了，那是崔景南一辈子都触不到的高度。

    可是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即使乔冉已经对着他说：“能不能别再像条狗似的跟着我了！”他还是在消失了一段时间后再次悄悄地搬来了她周围。

    崔景南已经不知道自己对乔冉究竟是什么感情了，说爱，他其实从未想过和乔冉在一起，可如果不爱，自己这么多年来的等待又算什么？自己舍弃了那么多又算什么？还有为了他的爱牺牲了一辈子的萧柔又算是什么？

    他找不到答案，就只能自己骗自己，不停地为自己找理由，找可以继续无怨无悔守着乔冉的借口。

    崔湛说的对，这一切都是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