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姑娘长得很瘦很瘦，脸色蜡黄，一看就营养不良，身上衣服打满补丁。
她静静站在落日余晖里，虽然寒酸至极，却还是叫刘细晃了下神。
这实在是个十足十的美人胚子，如果营养跟上去，再换上一身像样的衣裳，那便是刘细见过最拔尖的俊俏闺女。
这闺女似乎胆子很小，见刘细看来，略显慌张垂下头，用手揉搓着衣角，不敢与他对视。
刘细看了两眼就没在意，迈步向前行去，压根没想上去搭讪，一来小命还在风雨飘摇，没那个心思，二来这闺女年纪太小，放在前世也就是个初中生，撑死高一，他还没畜生到去勾搭未成年少女。
然而往前走了一阵，发现这姑娘竟然一直跟在身后，不由停住脚步，心想莫非是个讨饭的？
可看她脸上干干净净，又不大像，除非这城里的乞丐都很讲卫生。
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对这里缺乏了解，不能犯经验主义错误。
刘细下意识又摸了摸身上，还是没摸到一个子儿。
他就纳了闷了，从王林赵武嘴里知道，他们对外以青莲教之名传教，在青阳城里信众不少，有这么多人供奉，再加上干的是杀头的买卖，圣教笼络人心出手大方，香口里给的钱向来很令人欣慰，怎么自己身上这么干净，莫非找内鬼时叫那薛猛搜刮了去？
要是有钱，今晚还能找个旅馆客栈落脚，如今看来只能睡桥洞了。
也不知这青阳城里有没有桥洞。
刘细暗叹口气，走到姑娘面前，说道：“姑娘，你别跟着我了，我身上没钱。”
姑娘一愣，脸上露出几分茫然，却是把头垂的更低了。
刘细察言观色，灵机一动，问道：“你认得我？”
姑娘疑惑之色更重，呆了片刻才点了点头。
这回轮到刘细愣住，心想难怪她老跟着我，前身虽然不做人，心地倒挺善良，多半是他以前接济过这苦命闺女……
想到这里，他拍了拍脑袋道：“想起来了，我给过你钱，对不对？”
姑娘又呆了呆，迟疑着点了点头。
果然如我所料……刘细对自己的料事如神颇为满意，只是看着姑娘的表情，忽然又想到另一种可能，脸色微微一僵。
可能前身不是接济过她，而是经常接济她，要是这样的话，自己跟这姑娘就是熟人，那么刚才装模作样拍脑袋，就有点尴尬了……
试探问道：“咱们很熟？我总给你钱？”
姑娘呆愣愣点头。
这……刘细脸色更僵，难怪她看起来怪怪的，还以为脑子不太好，原来人家是觉得自己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他想了想，不动声色道：“你知道我家在哪？”
姑娘又呆愣愣点头。
刘细这才展颜一笑，找补道：“哈哈，别怕别怕，我这是心情好，故意与你开个玩笑，是不是吓到了？这才多久没见，你看上去怎么又瘦了。”
姑娘直愣愣看着他，显得更呆了。
刘细又道：“走，跟我回家，今日高兴，回去多拿些钱给你。”
姑娘似乎一时反应不过来，脸上依旧带着疑惑。
刘细却心情大好，不仅凭借自己的机智缓解了尴尬，还找到了能带自己回家的人，老天爷总算办了件人事，这姑娘出现的真及时。
往前走了两步，见姑娘始终吊在身后，说道：“你走前面，我怕人多咱们走散了。”
姑娘嗯了一声，扭头往反方向走去。
刘细：……
这特么就又有点尴尬了啊。
走了一阵，又先后路过舞狮子的，喷火的，耍大刀的，顶缸的……
找到了回家的路，也算解决掉一个难题，刘细四处张望，打量着这青阳城里的情况。
这里街道十分宽敞，两侧大大小小，风格各异的商铺林立，太阳都快落山，这个时辰街上行人依旧如织，如此繁华，让刘细想到前世历史里的大唐长安。
心想看来这青阳城规模不小，这样的大城市人口必定也不少，难怪孙香主能带着香口在这城中跟官府打游击。
正默默思量，忽听有人叫道：“细哥，好几日不见，忙啥去了？”
循声看去，就见两个贼眉鼠眼吊儿郎当的年轻人朝自己走来，看模样大概率是该溜子。
我跟他们很熟？刘细摆出热络表情道：“瞎忙，你们有事找我？”
两人来到近前，笑道：“能有啥事？怎么样，去耍两把？”
耍什么，赌钱吗？我尼玛前身还特么是个赌鬼？刘细摆手道：“不行不行，今日家里有事，改日再说。”
两人看了看一旁衣着寒酸营养不良的姑娘，其中一人道：“原来家里有事，难怪你这妹子平日里都不怎么出门，这两日却在街上转来转去，问她也不说话，看来是在找你。”
另一人色眯眯道：“如意妹子出落得越发俊俏了。”
刘细石化当场。
从这两人的话里他得到两个信息。
一，姑娘名字叫如意，二，她是自己的妹妹。
这特么就不是有点尴尬，而是很尴尬了呀。
也不知道前身在这妹妹面前是个什么人设，正不正经，要是个严肃正经的，那自己方才那些表现，这妹妹会不会觉得自家哥哥得了什么大病？
这妹子也是，怎么一直不说话，难道是个哑巴？
刘细脸上红里透红，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好把这妹妹先塞进去。
色眯眯的该溜子道：“给咱妹子找到人家了么？”
刘细压下心中尴尬，应付道：“她还小，找什么人家。”
那该溜子道：“什么还小，我看是出的钱没有合你心意的吧，前阵子你不还在火急火燎找买主？”
刘细再次石化。
下意识看了看面前这闺女身上的破烂衣衫与蜡黄小脸，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虽然不是绫罗绸缎，也是很体面的。
他心里忍不住暗骂，刚才还以为前身心善接济穷人，没想到他是真不做人。
他不仅苛待亲妹子，还要把她卖掉？
难怪这丫头一直不说话，跟这种哥哥也的确无话可说。
寒酸姑娘垂着头，听着他们说卖掉自己的事，依然面无表情，似乎已经麻木。
刘细又跟两个该溜子应付几句，这才脱身，跟着自家妹妹重新踏上回家的路。
看着前面干干瘦瘦安安静静的娇小身影，心里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两人走过热闹大街，路上越来越冷清，最后到了一处遍布低矮破屋的区域，这里似乎是繁华城市阴影下的贫民窟。
附近偶尔有人，看见刘细，都低头躲开目光，远远避开，如避蛇蝎。
最后寒酸姑娘在一座破落院子前停住脚步，打开院门，小心翼翼避在一旁，让刘细先进。
刘细迈步进门，院子不大，光秃秃什么都没有，只在西面墙根底下堆着些木柴。
北面只有两间房，虽说墙皮斑驳，看起来倒还算结实。
寒酸姑娘加快脚步打开房门，再次避在一旁，不像妹妹，更像婢女。
刘细走进屋里，外面一间有张木桌，以及一些厨具，北边靠墙摆着张简陋小床。
里面一间明显家具齐全的多，有床有柜，床上被褥整齐，虽有些旧，却浆洗的干干净净。
屋里院里都没有人。
刘细心想，看来前身家里只有这一个叫刘如意的妹妹。
刘如意一句话没说，在院里生火烧水，然后淘米做饭。
刘细这才注意到，她那双花季少女的手粗糙如老妪，显然家里的活都是她一个人做。
把饭煮在锅里，又去院中劈柴，大约是营养长期跟不上，那把斧头她挥的很吃力，一根木柴好半天才劈好，蜡黄脸上渗出细密汗珠。
刘细走过去，拿她手里的斧头，她满脸惶恐，躲了几次，最后还是被刘细一把抢过。
刘细一言不发，默默劈柴。
却听她带着哭腔说道：“哥，你，你别又这么奇奇怪怪的对我，我害怕，我，我哪里做错了你跟我说，我这就改，先别打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