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屋外

    捧着油纸伞的角儿吃力地撑着他与师傅之间脆弱的师徒关系，雨下的很密，伞很大，而他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重量。

    而他的师傅江百生正站在他的身旁一脸凝重地看向旁边那位相貌平凡的少年，不复初来时的轻松惬意。

    刀法宗师。

    少年侍卫阿三刚才不过随手拔刀一挥，就刷新了在场老一辈人对他的重视程度。

    他发出的若柳如丝的白色刀芒轻飘飘地融入了雨中，其中蕴含的刀意让人不寒而栗。

    角儿疑惑地看着师傅，不解道：“师傅，昨晚你又睡歪了吗？”，毕竟侧身侍候师傅这么多年，他也挺了解自己师傅的，每次师傅犯老毛病，眉间都会皱成“川”字。

    “娃娃呀，你师父这是看错人了才哭丧着脸，他估计是没想到面前年纪轻轻的带刀侍卫是半步圣者，呵呵。”

    站在雨中的黄袍道士咧嘴大笑，露出里面参差不齐的黄牙，他身上的一股异味即便是隔着雨也若有若无地膈应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阿三瞥了眼左道人手中的光团，又看向撑着伞的江百生师徒，两手作礼，语气平和地劝道：“江老前辈，之后这里估计会有一场大战，若不嫌麻烦的话，请您移步到其他地方，以免歪了你春游的雅兴。”

    江百生听着阿三的话，自然也明白他在隐晦地劝诫没有修为的自己快跑，当然里面也不免警告自己的意味。

    “无妨。”江百生抬手从长袖中露出一串由菩提子串成的手链，得意道：“我们师徒俩过来就是凑个热闹而已，不用管我们。”

    密法菩提，还是一串的！左道人心中泛起酸意，眼底的贪婪一闪而过。

    而略微惊讶江百生财力的阿三看到那串手链后，也知道自己无需多言，这术门领头人身上的宝贝估计能打几百个阿一大哥。

    嗡嗡~

    再无顾虑的阿三心念一动，无形刀意逐渐沸腾，消失不见的锋利刀芒突然爆发扩大，在雨中化作了一白练长虹，粉碎着一切。雨里突兀地出现了一片真空地带，它正逐渐向茅草屋逼近。

    然而出乎人意料的是，不过几秒后，屋内抛出的一条柳枝生生止住了它的前进。那停滞在屋外的白色刀芒如同遇到了克星般分解溃散。只留下一地狼藉证明它曾经的存在。

    柳枝落到了茅草屋外的泥潭里，雨水混着泥浆把它淹没了。那从屋内抛出的柳枝倒也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一根娇翠欲滴的发芽柳枝而已。

    “为什么不继续？那不就是一根柳枝吗？”，左道人问道。

    踏足凡境者，无不耳聪目明，五识远超常人，因而左道人与阿三都能从朦胧雨雾中看到那一根柳枝。

    松了一口气的阿三淡然道：“这是徐圣人的柳枝，这屋子里的人动不得。左道人，三皇子欠你的一笔勾销，告辞。”

    阿三甩手，向茅草屋掷去一颗银锭子后，就转身离去，消失在雨中。

    徐凡？

    左道人眼神闪烁，隔着雨幕看向泥潭里浮出的青翠，那只是一根柳枝，但却挂了徐凡的名字，也说着他的事迹。

    一字弑仙。

    当机立断，左道人心中拿定了主意，自己还是两害取其轻，去追那些装神弄鬼的手脚还来得及。他开口道：“来日方长，江同道，娃娃，老道先行一步了。”，左道人捧着光团向两人告别，遁地而去。

    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角儿试图理解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只是个普通小孩，当然看不到远处白茫茫的雨里究竟发生着什么，所以两人相继的离开在他眼中显得莫名其妙。

    他带着迷惑看向了自己的师傅，一般来说，师傅啥都知道。

    “别想了，我们先进屋吧。”，尽在掌握的江百生带着他的小徒弟走向了茅草屋。

    茅草屋内

    “你先跑，他们跟踪你肯定是为了我手上的货。想黑吃黑，他们以为是港片啊。”

    这柳枝可花了赵常不少力气才摘到的，他可舍不得就丢在这里便宜别人。

    赵常说话的时候就挑着柳枝往自己的裤裆里塞，品相不好的就直接丢出门外。

    看着风风火火的赵常，胖虎脑子蹦出了一个词：

    迫害妄想，它主要特征的是患者会毫无根据地坚信自己或亲属受到迫害，这是一种精神疾病。患者时常会觉得自己遭受着不法侵害，如被人监视，跟踪，投毒等等。

    跟赵常相处久了，胖虎也了解到不少关于精神心理的问题，当然他是被迫了解的。

    所以他对于处理这类问题他早就驾轻就熟，无非就一句话：别带脑子，听他的。

    “老大，风里雨里我要等你。”胖虎的小嘴里发出义愤填膺的声音。他两手抱着赵常的腰，眼里流出了……泪水？

    赵常推开了胖虎，转身挺胸道：

    “不用管我，我等了这么多年，就是要等一个机会，我要争一口气，不是证明我了不起，我是要告诉大家，我曾经失去的我一定要拿回来！”

    悲昂的声音在屋里回荡，赵常不知道从那里掏出了一副墨镜戴在自己脸上，遮住了那双笑成月牙的眼睛。

    他别扭地提着被塞满柳枝的臃肿裤子挎步走向门外，可惜没走几步就迎面走来了一老一少。

    老的一身华服，左手玉扳指，右戴菩提珠，脸上光滑润泽，皱纹很少。如果不是头上华发和那苍老的声音，赵常还以为他只有二三十岁。

    而小的活泼好动，即便捧着与他身形不符的伞，也依旧蹦蹦跳跳，头上两只髻角如同包子般被顶在头的两侧。

    看着面前提着两条“大象腿”挪步的男人，江百生心中强忍着古怪，朗声道：“地震高岗，一派西山千古秀。”

    “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赵常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尔后，他脸上笑出的花更大了。

    赵常弯腰半跪，对江百生旁边的角儿说道：“并肩子，甩个蔓？”

    角儿紧张地扯着江百生的衣角，他不安恐惧地看着自己的师傅。

    江百生安慰般拍了拍他的头，角儿鼓起勇气说道：“道爷，我分不清我真的分不清，啊！！！”

    角儿后面的“啊”声单纯是因为那屋子里的无头巨人越来越靠近自己，被吓出来的而已。

    ……

    “师傅~我要回家……”坐在江百生怀里的角儿蜷缩着身子红着眼，他抱紧老人的身体，两人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江百生轻抚着徒弟的后背，一摇一摇地哄着他入睡。直到怀里磨牙声响起，他才抬头看向赵常。

    赵常和江百生四目相对，一阵沉默降临。

    赵常沉默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刚才有可能吓到那小孩了，他有点内疚。所以他罕见的闭上了嘴，免得再吓到那孩子。

    江百生沉默的原因则是：金石录写他该安静的时候他就得安静，他可不想横生枝节，把原本注定的一切带歪。凑热闹也好，来到这茅草屋也罢，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按图索驴，一步步把金石录上的预言实现了而已。现在只等下一个预言的实现，他就可以彻底脱身了。

    “其实，我有一个……”

    赵常话还没说完，江百生就打断了他。

    “其实，我也有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