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人在山中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收拾整顿前往了那名为黄中的城镇。

    黄中城地处大东朝东南方，主城沿南海而建，不仅渔业丰饶，海产丰富，交通也十分便利。经常有富商沿海乘船北上，将货物运往京都进行交易往来。

    二人所在的刘家便是土生土长的当地大户，家底丰厚，在当地有一定的名望。尤其是在六年前，道门大派南海慈航斋入世收徒，刘家大少爷因有一些慧根便被收去当了外门弟子。那之后更是名声大噪，家族势力日益壮大。

    虽然六年后的今日刘之轩因根基一般，在道术上进步不大，被送了回来。饶是如此，能进慈航斋也已经是多少凡人求而不得的机缘。

    李自然被刘家奉为座上宾招待，刘家家主刘池知道他的实力非同一般后又极为大气地单独划了一处院落给他一人居住，供他清修。

    只是他年纪尚小，玩心未泯，清修也修不出个什么名堂。这天听说刘之轩要去刘家码头查验一批货物，便寻了个由头非要一起跟去。

    黄中城的南海渡口绵延百里，不同的家族占据不同的位子与数量，实力越强的家族自然占的越多，船只也越多。刘家实力雄厚，自然是拥有数一数二的码头数量。

    一眼看去数不尽的渔船、货船、防卫船停靠在岸边码头。无数形态各异的船只，或长或短，或动或停，更有数不清的人在船上船下忙碌着，捕鱼修船、装物拉客、讨价还价。

    从小在山中长大的李自然哪见过这等海边光景，当下玩心大起，和刘之轩随意说了一声，便朝着一艘正在清点成果的渔船走去。

    只见一个长着八字胡的瘦小男子站在船头，一手执笔一手拿账本，瞥了一眼渔网，便用尖锐的嗓门喊道：“三尾鱼，四十八条。”

    那渔夫擦了擦额头的汗，一挥手，喊道：“下一网。”

    “七脚蟹，一百零一只。”

    李自然忍不住好奇道：“只看一眼就能看出网里有多少鱼虾，真厉害。”

    一旁的渔夫听了，笑道：“小兄弟刚来的吧。”接着朝船上那人努了努嘴，低声说道：“别看那家伙长得不怎么样，做这行可有些年头了，而且从来没漏数过一只虾米，俺们都乐意多给他些辛苦银子。”

    李自然正要再说些什么，那渔夫忽然“咿”了一声，说道：“小娃娃，你是有灵气的人啊。”

    他顺着渔夫的视线看去，只见自己脚边浅浅的海水中，竟有一条手指大小的银色小鱼朝他游了过来。

    他不认识这种银色的鱼，只觉得这条鱼十分胆大，便蹲下用手指碰了碰它。没想到那鱼的头竟钻出水面，悠悠地吐出一个泡泡来，接着又钻回到水里，绕着李自然的手指转了起来。

    李自然正觉得好玩，脚边的沙子忽然动了起来，接着一只赤色的小蟹缓缓从沙土中钻了出来，边吐泡泡边爬向水里的那条小鱼。一鱼一蟹就这么在水里玩了起来。

    “这就是有灵气？”李自然看了看旁边的人，又看向水里的鱼和蟹。

    那渔夫一头利落的短发，背后背着一个斗笠，身上的麻衣短裤都有些破旧，身上有着浓浓的腥味，跟着蹲了下来，伸出来的手还没放进水里，鱼虾便一哄而散。

    “你们修行过的，身上自然有灵气，这些东西都爱围着你们转。你看，俺们普通人只会吓着他们。所以有时候时节不好，俺们当家都会花钱去城里请人来帮忙。”

    “吸引鱼虾吗？”

    “可不，俺们都叫他们唤潮人。有些人厉害，只在这一站，那海里的东西就都跑过来咯，有些海里的东西大的吓人，能把人都给吞下去。”

    李自然点点头，洗了洗手，准备起身离开。

    见他要走，那渔夫连忙喊道：“诶，小娃慢走，你能给叔帮个忙不。”

    李自然作揖问道：“还有何事？可是要我帮你做唤潮人？”

    男子挠了挠脑袋，咧嘴笑笑，露出一口不算白的牙，说道：“不是不是，俺闺女生病了，本来准备今天下了工去城里请一位先生给她看看，碰巧遇上了你，听说你们这些修道的，都有些本事，你看能不能去俺家里看看俺闺女。”

    “生病了为何不找郎中大夫？”

    “大夫说是中邪哩！”

    原来这渔夫姓孙，后面挂个三字，是黄中城本地人。几年前家里媳妇难产死了，只生下一个女儿，父女二人就这么相依为命，孙三平日里在渡口给人做工打渔，干干苦力活，勉强维持生计，是黄中城最底层的万千穷苦百姓中的一员。

    孙三的家在城郊，是两间土屋，从外面看上去有点破旧。土屋前面是一个栅栏围着的小院子，里面种着些菜，看上去也是无精打采的，显然没什么人好好照料过。除此之外，院子里还有一个半人高的鱼缸，里面倒是养着几尾活鱼。

    李自然从小在乡下长大，什么样的穷人家没见过，当下也没什么反应，跟着孙三走进了里屋。只是他还没进屋便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草药味，于是忍不住皱眉问道：“里头的草药是在哪里采的？”

    “嗐，俺船上一兄弟以前跟着赤脚医生抓过几年药，他帮俺采的。”孙三有些脸红，李自然虽然穿着的是再普通不过的麻衣布鞋，甚至有些旧，却从头到脚都十分干净清爽，家境必然不差。想着此刻到了他家这样的地方，心里应该会瞧不上他们这穷苦人家。

    里屋一张不大的竹床上躺着一个看上去年纪大约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李自然看那小女孩，脸颊通红，双目紧闭，额前的头发也被汗水打湿，身上还盖着一床厚厚的棉被。掀开棉被，只见小女孩全身赤裸，肚脐眼处敷着一些褐色的不知道是什么的草药，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拿手一掸，草药便化成一阵风飞出了窗外，他接着说道：“把门窗都打开。”

    然后拿过床边小板凳上的破口茶杯，递给孙三，“去倒一杯滚烫的水来。”

    孙三连忙接过茶杯，却站在原地没有出去，神情有些尴尬。

    李自然顿了顿说道：“无妨，河水也可，但必须要干净。”

    “好嘞！”孙三听了这话才跑出门去。

    重新帮小女孩盖上了被子，李自然撑开小女孩的眼睛，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小女孩的嘴唇处蹭了蹭，又闻了一下，轻轻皱起了眉头。

    孙三回来时，屋内已经没有刺鼻的味道了，他小心翼翼地捧了一碗干净的河水，走到里屋，轻声说道：“先生，水来了。”

    李自然接过瓷碗，孙三忍不住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心的问道：“彤彤没事吧。”

    “你且说说。”

    “啊？”孙三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让他说发生了何事，连忙说道，“俺平日都在外面上工，早上天不亮就出门了，不过太阳下山之前就会赶回来给彤彤做饭。海上的活不能干太晚，所以回来得早……越摸是四天前，俺早上出门的时候闺女还睡得好好地，下工回来的时候她还在睡。俺以为她白天玩累了，到了晚饭才叫她。可没想到彤彤怎么也叫不起来，只是一直在抖。俺请了大夫，大夫只说是中邪，不是啥病。俺看彤彤一直在出汗，便给她解了衣服，一天两次的擦汗。又让兄弟给俺抓了些草药，这回倒是不抖了，可也总不见好。”

    孙三说完一大堆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清楚，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先生，俺知道你有本事，你可一定要救救彤彤，她要出事了，俺也没法活了啊。”

    他原本只是带着碰运气的想法把李自然带回家看看，可他也是在码头见过不少世面的人，李自然从进屋后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让他确定了这个看上去年纪轻轻的人绝对不是一般人，更不是那些空说白话的江湖骗子。

    李自然用手指沾了一下碗里的水，然后点在了小女孩的额头，接着问道：“敢问这位大叔，附近是不是有一片竹林？”

    “竹林？”孙三想了一会儿，接着点了点头，“是有，就在这不远的地方。”

    “带我去看看吧。”

    不过走了一刻钟，两人便来到了一片竹林外，李自然四处看了看，点头说道：“是这里了。彤彤是不是经常来这里？”

    “也不是经常，只是最近她挖了一些笋子回来，大约是从这里面挖的。”

    “你没来过吗？”

    “嗐！挖那么点笋子能有多少活头，俺每天都要上工，哪有时间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