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之中，公子扶苏看着口出狂言的姚棣目瞪口呆。
好大胆的狂徒！
昨日二人初见之时，自己心中烦忧，所以才被他几句话说动。
结交之下发现此人对儒家颇有理解，原以为是个道德高士。
“大胆！”
扶苏断喝一声，虽时有人说他庸弱，可毕竟他也是始皇帝之子。
此时节爆发出如此气魄来，也是当真有三分真龙之相。
再看那姚棣...
笑呵呵一张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惶恐，反而是不经意间歪了歪自己的脑袋。
“公子还有后话吗？”
嗯？
扶苏不由再愣，这是什么意思，都已经口出狂言罪犯欺君了，还有什么后话？
姚棣见他不语，不由摇了摇头。
“公子，一眼望到底的事情，何来大胆之说，在下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扶苏急道：“放肆，我大秦横扫六国，定鼎天下，自有千世万世，你诅咒我大秦国运不昌，此大罪也！”
姚棣又看了扶苏一眼，笑而不语。
要知道扶苏如此说倒也不算有问题。
毕竟扶苏再推崇儒家的理念，他血脉之中还保有赳赳老秦的印记。
说他宽仁些没有问题，可是说他没有血性和脾气那就看错了他。
夹壁墙内，嬴政脸色依旧淡然，只是嘴角忍不住的上翘。
是我的崽！
关键时候就看出来了，扶苏这个孩子还是明事理的。
能知道大秦将要千世万世，这便算是明白朕心中志向如何。
只不过...牢房中的狂生所言...
嬴政心下思量不止，姚棣所说正是他忧虑的事情。
不然，他打了一辈子仗，功盖三皇五帝，凭什么不能享受享受？
不就是为了他这一代人多做一些，后世儿孙便可以轻松一些。
今日若这狂生说得有些道理也就罢了。
若是他只知空口胡言，便叫他人头落地！
牢房之中，扶苏更是气结，姚棣的笑容让他觉得有些讨厌。
“我在等你回话！”
“公子，你的问话千头万绪，你叫我从何说起？”
扶苏想了想：“那你便从我大秦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说起！”
姚棣随即盘腿坐在地上，同时也招手示意扶苏与他对面而坐。
“说起此事，在下为公子准备了三个问题。”
“其一，公子以为大秦横扫六国，天下就太平了吗？”
“其二，始皇帝陛下北修长城，南征南越，大兴土木，桩桩件件该不该停？”
“其三，倘若是陛下大行之后，天下该由何人执掌神器？”
姚棣一连问出三个问题，当即令扶苏陷入了沉思之中。
这三个问题看似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实则却点在了大秦如今的隐患之上。
夹壁墙后，嬴政终于有了动作，只见他偏过头看向蒙毅。
“蒙卿，你身为上卿，对这三个问题可有答复啊？”
蒙毅拱手示意。
“陛下，这三个问题过于浅薄，臣以为乃是姚棣为蛊惑公子所问。”
“我大秦横扫六国焉有不太平的道理？”
“再说陛下的种种决策，自然是有陛下的道理，岂容区区一个狂生置喙，莫说是停，臣甚至觉得还应加大力度。”
“至于陛下...陛下...”
嬴政微微一笑，最后这个问题刁钻，旁人说了当然是诛心之言。
“恕你无罪，畅所欲言。”
蒙毅当即道：“自然是扶苏公子！”
蒙毅说完之后便轻轻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他的回答真假兼有，毕竟作为皇帝的近臣，蒙毅也是要讲政治正确的。
就算是知道第二个问题牵扯到了大耗民力的事情，可这是帝王的决定，万难更改！
嬴政轻叹一声：“卿还是过于谨慎了，且听听扶苏怎么说。”
扶苏的回答不出预料，第一个问题说了句天下当然太平就算了结。
至于第二个问题...
“诸多工程当暂停！”
扶苏正视着姚棣的眼睛道：“天下战乱刚刚平息，为君者当体恤民力。”
“至于父皇若是...继任之人自然是我。”
姚棣老神在在道：“也就是说...公子打算改换先帝之志？”
先帝？
雾草！
你这狂生胆子有点儿大的没边了吧！
饶是扶苏身为长公子素日里被人吹捧惯了，心中笃定将来天下会是他的。
可此时也被姚棣惊出了一身冷汗。
夹壁墙后，廷尉扑通就跪下了。
“陛...陛...下...”
这可是天牢啊，廷尉的管辖范围之内，出了一个如此不敬皇帝的人。
如此廷尉如何能够不被迁怒？
蒙毅也是心中惊慌非常，只不过他比廷尉看得稍微远些。
姚棣之言固然该杀！
始皇帝尚且在世就被他叫成了先帝，可是整句话的意思听下来...
公子扶苏才是最危险的那个人吧！
“陛下，如此妖言蛊惑公子之辈，当斩立决！”
嬴政脸色有些阴沉，手臂带着袍袖摆动了两下。
“听下去！”
改先帝之志...
不管姚棣说了些什么，现如今嬴政只想知道扶苏会有怎样的答案。
牢房之中，扶苏听罢姚棣所说，沉默了片刻功夫。
“你这个妖人...”
若非妖人，又怎么能够说出这样的诛心之言？
关键是扶苏心中所想与姚棣所说没有太大出入，不过是名义上的区别而已。
姚棣呵呵一笑：“看来我猜对了，公子若登基，天下的风气当有大变革...”
这样不咸不淡的话说出来，扶苏竟是被勾起了争胜之心。
再怎么说两个人谈天说地颇有论道的意味。
可是自己如此认真，姚棣却是这样的随意...
这令扶苏十分不悦！
“那是自然！”
“天下已定，战火平息，百姓受苦多年，若是不能遵循儒家之道，体恤民生，这天下...”
“用不着儒家之道来体恤，在下已经可以断言了。”
姚棣目露炯炯精光：“这天下若是没有始皇帝陛下威震八方...”
“是以祖龙崩，天下亡，又是一场群雄并起的大争之世！”
扶苏顿觉一道炸雷在自己耳边响起，一时间不禁神情恍惚。
祖龙崩...天下亡...
这...
他怎么敢！
“公子又何必惊讶，在下的三个问题公子全都答错了，这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