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惊愕地望向姚棣。
“你说理所应当？”
姚棣不置可否：“当然。”
“公子说天下太平，那只是你觉得太平罢了，这太平之下还有很多哪怕是始皇帝陛下都不曾知晓的暗流。”
此言未免有些太过逆天了！
大秦的天下还有始皇帝不曾知道的事情？
真当黑冰台是吃干饭的！
凡是听到姚棣这句话的人，大都将这句话当成了一句疯话。
姚棣接着说道：“公子应当知晓六国余孽。”
扶苏随即驳道：“我以为你要说什么，原来是想说六国遗民的事情。”
“这一件事情我自然知晓，不过是有人暗中作祟而已。”
“大秦扫平了六国，那些心怀不甘的人已经败过一次，便是能掀起动乱，也不过是再败一次！”
彩！
夹壁墙后嬴政忍不住为扶苏喝了声彩。
这是朕的好儿子！
虽然是私下里说出了这样的话，却也足见我大秦血脉传承不绝。
随即扶苏语气有些冰冷道：“你辩解的机会不多了。”
扶苏当然深受儒家影响，却也不是没有底线的宽仁。
姚棣字字句句触及到了大秦的底线。
姚棣大笑道：“漂亮，若非有大秦锐士做底气，公子之言还未必有这般威严。”
“只是公子或许忽略了，始皇帝陛下统帅的大秦锐士才是扫平天下的雄师。”
“换句话说...厉害的不是大秦锐士，是始皇帝陛下。”
话说至此，姚棣不禁换了语气。
“这天下自周天子分封至今，大大小小诸侯国何止八百？”
“近八百年周朝天下，跨春秋迈战国，八百诸侯剩下了七个国家。”
“大秦灭掉了六国，难不成也灭掉了八百年的天下人心？”
夹壁墙后，嬴政忽然向前迈了一步，仿佛这一步迈出去，就能够听得更清楚些。
此子...
好像也不光是夸夸其谈...
朕统一度量衡、书同文不就是为了灭掉天下人思念故国之心。
朕这样做就是为了让天下归秦！
姚棣接着说道。
“始皇帝陛下令天下书同文，便是为了令天下人都只记得大秦。”
“可是六国余孽不这么想，但他们也不敢在始皇帝陛下活着的时候做什么。”
“只是一人之威名，便可以压制天下，这就是始皇帝陛下。”
姚棣所说多少有些跳跃，扶苏一时半刻没有反应过来。
“这...这些和你狂言谤秦有什么关系？”
姚棣当即道：“天下难道还有第二个始皇帝陛下吗？”
嘶...
姚棣一句话好像点破了一层窗户纸一般。
扶苏此时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难道说自己见到的天下太平全都来源于父皇的压制？
姚棣道：“看来公子是明白了，这大秦的天下其实并不太平，只不过有一位千古帝王压在人们的心头，所以你才会觉得天下太平。”
扶苏咽了口唾沫。
“就算是这样，我大秦也不至于如你所说。”
“非也，在下的第一个问题既然有了答案，那么公子难道看不出其他问题的关键？”
扶苏略一定心：“修长城，征南越，大兴土木诸事...”
“牢笼治世。”
姚棣不想等扶苏慢慢反应。
“想来始皇帝陛下定是觉得人心尚且不稳，所以才会用这样的办法消耗民力。”
“黔首不过草木而已，他们若是养足了精气神，脑子里便会胡思乱想。”
“以繁重的体力劳动榨干他们的精力，这样天下人才不会轻易被六国余孽所煽动。”
扶苏顺着姚棣的思路想了想，觉得似乎有些道理。
可是转念一想，自己的老师教授给自己的治国理念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荒谬，若是天下人都被困在...”
“公子莫非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扶苏开口话都还没说完，就直接被姚棣给打断。
“你是大秦的公子，你的宽仁也只能留给大秦的子民，现在的天下人...还不是大秦的子民。”
宛如尖刀利刃一样言语直戳扶苏的心窝。
一时间扶苏竟然想不到用什么样的言辞来反驳才好。
然而就在夹壁墙后面。
嬴政听着姚棣的讲述，眼中思忖之色渐浓。
“此子...因何入狱？”
廷尉此时已经被汗水打湿了后背。
姚棣每一次开口都是对他心脏的一次考验。
是以...别说是因为什么入狱了，廷尉现在已经把姚棣的身世都快刻在脑海里了。
“姚棣乃是受方士之祸株连入狱。”
嬴政转过身，忍不住低头望向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廷尉。
“方士？”
方士之中能冒出一个如此有见识的人吗？
嬴政此时也难掩狐疑之情。
牢房之内，姚棣接着说道。
“扶苏公子，你我话说至此，我想你也应该明白了。”
“大秦究竟需要怎样的一个继任之君。”
“在下方才是在斗胆揣测，可公子若是改了陛下之志，公子觉得世上还会有大秦存在吗？”
扶苏好似脱水的鱼一样，只觉是口干舌燥。
吨吨吨...
扶苏一连喝空了一壶水，这才喘着气说道。
“你...你...”
“你说的这些太过笼统跳跃，我一时被你蒙蔽，思绪烦乱你容我细想片刻。”
姚棣笑道：“公子请便，在下等你驳我。”
看着扶苏陷入苦思冥想之中，姚棣眼神不禁望向了牢房之外。
该说不说扶苏这倒霉孩子是真的惨。
被打入天牢不说，又让自己稀里糊涂灌了一脑袋糨糊。
等他想明白恐怕是天都黑了。
自己刚才说了那么多，也不知道扶苏的威望能不能罩得住。
这要是让狱卒听了去，这大好的头颅可就不保了。
夹壁墙后。
嬴政沉声问道：“蒙卿，你觉得扶苏能想明白吗？”
蒙毅满脸惶恐，他宁可自己今天没有来过。
一开始的时候他还觉得姚棣不过是胡言乱语。
随着姚棣天马行空的讲述之后，蒙毅就彻底陷入了和扶苏一样的凌乱之中。
毫无疑问，姚棣所言有些道理。
可是...这话怎么敢在始皇帝陛下面前讲？
就算是私下里大秦子民也不应该有此念头才是！
“公子...公子聪慧，想来定能找到驳倒狂徒的方法。”
嬴政笑了笑：“既然如此，那就拭目以待吧。”
“这个叫姚棣的不许处置，朕倒要看一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一晃便是大半天的功夫。
扶苏忽然大叫：“姚棣！我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