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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读中文网 / 历史军事 / 我在大明翻云覆雨 / 第41章 一声谢

第41章 一声谢

    “先生的意思是,陛下这次要对文官集团动手了?”事情一旦牵扯到这个方面,朱棣立刻变得兴奋起来。

    他对朝廷现有的文官普遍不看好,一方面是因为他在武将贵族的教导下长大,平时所处的环境与文官体系极为冲突。

    当提到朝廷中那些整天批评大明现有体系的文官时,他自然不可能对他们有好感。

    另一方面是因为宋濂给他留下了非常不好的印象。

    当初他突发奇想,和一群兄弟开玩笑说:“朝闻道夕死可矣”这句话可以有另一种解释方式。

    结果他给出的“早上知道去你家的路,晚上就去你家”这句玩笑话传到宋濂耳朵里,却让这位连他父亲都不敢得罪的老儒者气得吐血。

    因此,在多种因素的交织下,他对文官集团的遭遇有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兴奋。

    “你这句话说得也不完全错。”只是朱棣没想到,在他无比兴奋的时候,却被小先生否定了。

    “陛下这次并不是完全针对文官集团,他想对付他们的方法不是处理胡惟庸这种暴力手段,而是一种更温和的方法,叫做科举。

    陛下这次处理胡惟庸,并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丞相这个身份。”经过几层铺垫后,胡轲终于向朱棣揭示了这段历史的秘密。

    胡轲说完,牢房里突然涌进来一股寒意的气流,虽然这股微风并不猛烈,但在胡轲刚才那番话的衬托下,朱棣仍然觉得自己全身冰凉。

    “先生的意思是,陛下现在想削弱丞相的位置?”结合自己以往的认识和胡轲现在的引导,朱棣思考了一番后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皇权与相权之争,对普通人来说可能总是笼罩在一层迷雾中,看不清楚其中的根本矛盾。

    但对朱棣这样出身皇子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因为当初教他读书的都是朝廷的大儒。

    能够达到这个地位的官员,虽然有些人可能显得有些迂腐,但朝廷的运作他们还是很清楚的。

    因此,当胡轲提到皇帝这次要对相权下手时,朱棣的脑海中第一时间就想到了类似唐宋时期尽可能削弱相权的故事。

    毕竟,在朱棣这些年的学习成长中培养出的意识里,无论是秦汉时期的三公九卿,还是隋唐以后的三省六部,朝廷上总是需要一个文官领袖坐在丞相的位置上,帮助皇帝治理天下。

    华夏大地,土地辽阔,关外的羁縻都司暂且不提,单就大明现在的十三省关内之地,每天汇总上来需要朝廷处理的文书就浩如烟海。

    如果只靠皇帝一个人的力量,哪怕这个人精力再强再旺盛,面对这样如海浪般袭来的奏章,也不可能尽心尽力地把每一件事都做好。

    在朱棣的心里,如果真有人能完成这样的壮举,他愿意跪在他面前高呼一声圣人。

    因此,他心里对相权的处理最多就是适度削弱。尽管皇权和相权之间的矛盾很大,但两者之间仍然存在相互依赖的关系。

    在大多数时候,相权完全依赖于皇权,但对皇帝来说,朝廷里有一个丞相不仅可以帮助自己处理大部分政务,更重要的是,也可以将原本皇帝和各个利益派系之间的矛盾转移到丞相身上。

    朝廷是一个汇总各方利益进行讨论的地方,只要有利益的地方就会有斗争。

    如果没有丞相,当皇室的利益与其他派系的利益发生直接冲突时,虽然皇室可以凭借手中的权力压制对方,但这样一来,场面难免会有些难看,传出去也会让皇室的吃相显得过于难看。

    对于皇帝而言,名声是他能够在民间随意掠夺的最大信用保证。

    当然,大多数时候,所有人的利益都需要与皇帝保持一致,九五至尊并非只是名头响亮。

    然而,这个世界毕竟不是一个人的世界,如果想要让船行驶得更久,就需要在必要时稍微照顾一下其他人的利益。

    如果有丞相在,那么双方之间就多了一个缓冲的途径。

    因此,对于一个正常的君主来说,这样一个既能为自己挡箭,又能分担自己压力的职位,虽然有些风险,但始终是利大于弊。

    然而,朱棣在提出自己的推论和疑问后,并没有立即得到胡轲的赞同回答。

    这种既熟悉又让人不舒服的感觉,立刻让朱棣意识到事情还有转机。

    “先生,难道朱某说的有什么不对吗?”朱棣单手扶着牢房的栅栏,整个身体都向前倾了倾。

    从他紧张的姿态可以看出,他非常好奇胡轲会给自己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然而,胡轲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地上捡起一个小毯子披在身上。这是朱棣几天前看到外面天气变化时,特意送给胡轲的。

    “这二月下旬的天气,依旧是那么难以捉摸。

    前几天阳光明媚,这小小的牢房里都能感觉到春天的气息,没想到才过了一两天,冬天的尾巴却还不肯完全消失,平白在这里折磨人。

    哎,算了,我一个死囚这个时候还能计较什么呢,即使饥寒交迫也只能自求多福。”

    即使现在仍然处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但胡轲的怨气此刻仿佛具象化了一般,随着他刻薄的话语一下子狠狠地打在了朱棣的身上。

    “今天实在是朱某疏忽了,我在这里向先生保证,明天一早我一定会带着最合先生口味的食物上门赔罪。”

    朱棣本来是怀着感激之情来到这里的,没想到却忘记了送饭这个最重要的事情。

    因此,当胡轲现在阴阳怪气地提起这件事时,朱棣也无法反驳,只能老老实实地承认自己的过失。

    “上门,上哪个门?牢门吗?”此刻,腹中的饥饿使胡轲原本打算暂时控制住的碎嘴功夫,现在又完整地展现在朱棣面前。

    不过,这句牢*吐槽完之后,他内心稍微舒服了一些,也立刻意识到现在讨论这些事情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于是,他不再关心朱棣那边的反应,又将话题转回了正事上。

    “陛下这次对胡惟庸如此决绝的出手,所谓的已经不仅仅是削弱相权那么简单了。

    如果我猜得不错,陛下这次要做的是直接废除相权,将这个横亘在皇帝面前长达数千年的职位,直接扫进历史长河的垃圾堆。”

    随着胡轲的话音落下,刚才那股在诏狱内部横冲直撞的冷风,此时也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与诏狱里腐朽潮湿的空气融为一体。

    反正这场不大不小的冷风停止折腾后,一股莫名的凉意,却又从朱棣的内心深处迅速升起。

    “废除相权,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朱棣此刻依旧不敢相信。

    “如果是普通的君主,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但当今陛下却不同。”说到这里,一向嬉笑无常的胡轲,此时也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如果这些话放在今天之前,朱棣即使再信任胡轲,也只能相信两三成。

    但是,自从今天早上去宫里被父皇表扬之后,胡轲在朱棣心中的地位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朱棣很清楚,父皇在面对众多皇子时一直非常严格,可以说除了太子大哥之外,其他人在父皇那里通常得不到什么好脸色。

    而今天,朱棣不仅被父皇特别点名,更重要的是,他的奏章竟然得到了父皇的赞赏,这让朱棣心中对胡轲更加敬佩。

    “先生认为当今陛下是什么样的人?”现在,当再次听到胡轲提出自己不理解的事情时,朱棣没有直接反驳,而是提出了这样一个看似没有头绪的问题。

    “当今陛下以贫苦出身开创大明江山,是历朝历代得国最正的君主。其胆略才识、气度胸怀,比之唐宗宋祖更显光辉。”

    虽然自己即将被朱元璋的圣旨赐死,但这并不妨碍胡轲对这个开局一个碗的传奇君主抱以最大的敬意。

    “既然如此,那么现在陛下既然比历代君王更显圣明,又怎么会被丞相这个助手的位置束缚住手脚呢?

    自大明立国以来,所处理的中书省右相已有两位,朝野之间虽然多有动荡,但对朝廷大事并无影响。”朱棣仍然不太相信,自己的父皇会做出胡轲所说的近乎疯狂的举动。

    “看到你这样执迷不悟的样子,以我过去的性格,八成是要跟你打个赌,好把你的全部身家都赢到小爷身上。

    可惜了,现在我眼看就要命不久矣,即使口头上再赢你一次,那些东西终究不能随我一起到地府去。”

    胡轲无奈地摇了摇头,整个人此时又再次被强烈的疲惫感所笼罩。这时,他也不再坚持,单手摸索着栅栏的边缘,慢慢地准备坐回地上。

    然而,当他的手根据习惯摸到本应是栅栏的位置时,这一次手头传来的却不是铁栏杆那冰凉的感觉,而是一双有温度的手。

    “既然您要赌,那就让我们赌一赌。反正以后清明的时候都是我去祭奠您,大不了我把我所有的财产都换成黄纸,给您烧去。”

    朱棣说着,一把抓住了胡轲的手腕,力道之大,让胡轲感到疼痛。

    “如果我赢了,您就把我这些天给您讲的话,全部整理成书,然后告诉您的子孙后代。等到大明即将的时候,把我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宣扬出去。”

    胡轲说完,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把手抽出来。

    “如果我赢了,就请您以后做我的老师,辅佐我成为天下地位最高的公侯。”朱棣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野心的光芒。

    “行行行,如果真的像您说的那样,那我以后做鬼的时候晚几年再去投胎,尽可能在半夜给您托梦。”

    胡轲说着,趁朱棣松手的瞬间,立刻把手收了回来,认真检查了一下,确认没有问题后,他再次敷衍地对眼前这个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的家伙下了逐客令。

    然而,出乎胡轲的意料,原本对他言听计从的朱棣这一次在听完他的话后并没有离开,而是依然站在那里。

    “您还有事吗?”胡轲问道。此时,一阵冷风似乎将天边的乌云吹散,胡轲牢房墙角的一个小洞口,突然洒进了皎洁的月光。

    这股惨白的月光照在朱棣严肃的脸上,使他显得更加诡异。

    “先生,毛骧针对李善长,这背后到底是什么意思?”朱棣突然用质问的语气盯着胡轲问道。

    “您这话怎么说,怎么成了我了?刚才您也在场,毛骧说的话您也都听见了,分明是这家伙仗着自己现在可以随意拿捏我的份要挟于我,我这才被迫配合于他。怎么到了您这里,却反倒一耙,显得我才是罪魁祸首一般。看来您终究还是跟本小爷生分了,也是,毕竟毛骧才是您的领头上司,我是什么?我不过是一个在诏狱里随您呼唤的罪犯而已。即使如此,那小人在这里倒要像朱上官道一声谢,感谢您昔日对我的照顾。”

    见朱棣的情绪有些不对,胡轲立刻换了一副模样,说话的语气也变得阴阳怪气起来。然而,此时此刻,他的这种阴阳怪气与先前有很大的不同,他之所以在这个时候又开始不说人话,完全是出于内心一种突然升起的恐慌。而这种恐慌产生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朱棣这个铁憨憨,这一回竟然准准的猜中了自己的心思。

    “先生不必紧张,我与毛骧之间也别无更多感情,他的生死于我并无多大关系。”朱棣说这句话的时候,依然是一副冷冷的模样。

    “那您现在到底想知道什么?”胡轲这个时候也正经了起来,沉声对朱棣问道。

    “我就是想知道,先生这个时候出手针对审理胡惟庸案的主审官,到底是做何想。”月光之下,朱棣原本就已经冷到极致的那张脸,此刻更显得有几分狰狞。

    “您真的想知道?”胡轲又问了一遍。

    “还请先生赐教。”朱棣的态度依旧坚定。

    “那好,既然您这样问了,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对于我来说,有些话带进棺材里或是交付于您,也就都那么一回事儿了。毕竟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胡轲的眼神里此刻也多了一份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