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没和欣瑶见面了，这次校友会，浩楠从王东明给他的参会名单上看见有梁欣瑶的名字，内心一时翻波起澜，他多想立即见到她啊，但根治内心的自卑和怯懦使他犹豫不决，他仍然不敢面对欣瑶。

    欣瑶家境好，以前常常照应浩楠家。浩楠爸爸妈妈双双失业那几年，浩楠家生活陷入困境，妈妈常常去欣瑶家借钱。妈妈当然不会让儿子知道她去借钱了，但他和欣瑶一起玩时，欣瑶有时开心地说：“你妈妈来我们家了，我妈妈又给她钱了，好多好多的钱。”欣瑶说完，以为她的话能让浩楠对她更加亲近，却没想到浩楠稚嫩的脸庞突然有了冰霜。

    一天晚上，浩楠躺在妈妈身边，他可怜巴巴地问：“妈妈，你不要再去瑶瑶家借钱了，好吗？”妈妈感觉脸火辣辣的烧，她没有回答儿子的话。浩楠半夜醒来，听见妈妈一个人在被窝里偷偷地哭。

    那年，欣瑶考上大学，他爸爸也刚从工商局副局长转为正职，双喜临门，欣瑶爸爸梁德平决计举办家宴，为女儿庆贺一番，请谁来参加家宴全由欣瑶做主。欣瑶便给自己的好朋友一一电话通知，在要通知浩楠时，她犹豫了，但最终决定还是请浩楠参加。她没打电话，而是像模像样地发了请柬，由人送到浩楠家里。林泉接到请柬，看见请柬内容，便双手给儿子奉上，并嘲笑说：“欣瑶金榜题名，请你大驾光临。”

    浩楠接过请柬，羞愧得无地自容。他知道这个宴会重要，欣瑶此去BJ，以后要见到她就很难了。按说，他应该借此机会向她道喜，并为她祝福。但他几乎立即决定不去参加这个宴会。倘若去了，欣瑶怎么看他？她的那些同样考取不同大学的好朋友怎么看他？还有欣瑶的爸爸妈妈怎么看他？他到场只能让自己难堪，也会影响别人家宴的喜庆气氛。

    不过，浩楠把请柬放进衣服口袋，特意在镜子前整理好仪容，便走出家门。欣瑶的家宴安排在中午，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一点，浩楠还在欣瑶家楼下的树林里躲着。欣瑶家的欢声笑语清晰地传到楼下，他尤其小心去分辨欣瑶的说话声和笑声。倘若听见欣瑶说话，他便专心聆听，他想知道欣瑶会不会同屋里的人说到他浩楠，倘若说到他，又会说些什么话，是嘲笑？是怜悯？还是鄙视？

    有人从欣瑶家窗户探出半个身子，她往下左右扫视，她好像看见了什么，她立即大声地喊：“浩楠！你在那儿干什么？你快上来！”

    浩楠听见欣瑶的喊声，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他缩了脖子，低头快步向远处跑了。他不知道这是多少次从欣瑶的喊声中逃跑了。可奇怪得很，在他的梦中，一直是他追着欣瑶喊，欣瑶却从不搭理他。

    不过这次校友会，浩楠思想一晚上，还是鼓足勇气来酒店参加这难得的聚会。王东民把浩楠领到前排正中的位置，这个位置靠近主席台。王东民给同桌的其他八人一一介绍浩楠，人们都站起来与浩楠握手。但只有一位女生端庄地坐着，她默默不语，即或王东民向浩楠说到她的名字，她也不抬头来看浩楠。

    “这是欣瑶，我们初中都一个班的，后来读高中时，她去了重点班，你应该认识的。”王东民给浩楠介绍后，又打趣说：“欣瑶现在读研，是学校公认的校花。”

    浩楠触电般地笔直站着，他慌张地看着欣瑶，仿佛在逃课的路上，突然遇到了班主任那般窘迫。他原本想着，宴会厅有二十桌酒席，他可以暗中观察欣瑶坐在哪里，只远远看看她就满足了，他万没想到两人会以这种突兀的方式在此见面。

    几年不见，欣瑶大变样了，漂亮得浩楠都认不出来了。她比浩楠记忆中的欣瑶高出不少，人也丰满圆润，面容光洁如瓷。她仍保留了中学时代的清纯，她的美跟高中时候的俊俏顽皮大不相同。大学的文化熏陶和繁华都市气息的影响，使她的外在气质让人产生仰视的心理压力，也让人有种想靠近而又心怯的惶惑。尽管曾经是十多年的儿时玩伴，但浩楠此时站在欣瑶面前，感到呼吸急促，手足无措。一个是腹有诗书气自华，一个是历经苦恨愁眉生。外在和内在的巨大落差，使得浩楠又自卑起来。

    “欣瑶，你......你好！”他结巴着说出简短的问候。

    欣瑶抬头，向浩楠轻轻挑了一下眉眼，说：“你也好吧？林叔叔好吧？”

    “好！都好！”浩楠干巴巴地回答。

    “菜都凉了，大家多吃菜，吃完饭我们去酒店三楼KTV唱歌去。”王东民说。

    浩楠很难静下心来吃饭，尽管欣瑶并没看他，但他总觉得欣瑶正在审视他的一举一动。他的动作变得僵硬，吃进嘴里的菜，却难以下咽。他努力让自己的思绪从欣瑶身上移开，他便观察餐桌上的其他人，若与别人的目光相遇，他就点头致意。

    他注意到欣瑶身边坐一男的，那人气宇不凡，跟欣瑶举止亲昵。浩楠心情一下沉重起来，呼吸再次变得急促，周围的一切仿佛突然从自己身边褪去，只留下欣瑶和那男的互相说笑的影像。

    不一会儿，大家轮流介绍自己是高中哪个年级，哪个班，后来上哪个大学，是在读，还是已经工作，若已工作，在哪儿工作，并留下联系方式。

    该欣瑶介绍了，浩楠心提到嗓子眼，他怕她说话，怕她说旁边那位男的是她男朋友。

    欣瑶站起来介绍自己，最后说出了那句让浩楠万箭穿心般痛苦的话：希望大家‘五一’劳动节当日拨冗出席我的婚礼。话刚说完，旁边那位男士站了起来，同欣瑶一起跟大家致意，并自我介绍。他叫萧霖，比欣瑶早两年考到BJ，毕业于对外经贸大学，现在供职于商务部。

    浩楠突然后悔来参加这次校友会，他恨不得马上离开大厅，马上躲到嘉陵江边，任凭寒冷的江风冷冻他痛苦的大脑。他没有勇气看欣瑶，他一直在躲避欣瑶的目光，当欣瑶介绍自己男友那一瞬间，他绝望的目光还是与欣瑶对他假装不经意的一瞥相遇了。从那一瞥中，他似乎看出了蔑视，看出了无情的嘲弄。

    轮到浩楠介绍自己了。他不想说话，但众人都看着他，他只好硬着头皮介绍自己。他还没开口，就听见主持人在主席台上用麦克风讲话，主持人为大家通报校友会的筹办过程，最后他说：“这次校友会我们向每位收取一百元会费，但这点费用远远不够。在此，我们要特别感谢林浩楠同学为这次校友会的慷慨资助，有了他的十万元捐款，我们的校友会才办得如此有声有色。林浩楠同学是我们在座的唯一一位企业家，还是一位学生企业家。让我们用掌声感谢林浩楠同学的深情厚谊，也祝愿他事业发达，财源广进。”

    按说，主持人介绍到这里，浩楠应该站起来向众人致意，回应大家的掌声，但他茫然坐着，只在麦克风传来他的名字时，他才抬头往主席台看了一眼。

    他反感主持人把他资助十万的事情公布出来。联谊会组织者向他筹款时，他就给他们说过，不要让同学们知道他捐了款。他想，这次召开八零后校友联谊会的初衷，就是找回学生时代的纯真，避免同学之间因为生活、工作状况的差异而产生不愉快的情绪。但主持人还是把他捐款的事公布出来，还说他是企业家。

    “浩楠，别谦虚了，站起来让大家一睹大老板的风采。”王东民从他座位上站起来，拽着浩楠的胳膊往上拉。他边拽浩楠，边说：“这是我人生中见到的第一个身价上亿的富豪！他就是财神爷。”

    浩楠一张脸窘得通红，他慌忙站直身体，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向大家拱手致意，又赶紧坐下了。

    浩楠见王东民也坐下了，便凑近他耳旁，埋怨说：“我早说过，不要把这事说出来，你们也是答应过的。”

    王东民是联谊会筹委会的成员，是他最先向浩楠筹款的。他听了浩楠的埋怨，却呵呵呵地笑，又大声说：“本来不打算公布的，但这是集体的事，为了避免我们筹委会侵吞资金的嫌疑，大家一合计，认为还是公布出来好。比如今天酒宴的费用，远道而来的同学的住宿费用，娱乐的费用，下午大家郊外爬山等活动费用，纪念品费用，都要一一公示出来。”

    浩楠不再说话，大家都不说话，也停止夹菜吃饭，场面一下安静下来。

    “浩楠，刚才轮到你介绍自己了，你还没给大家说呢。”坐在对面的欣瑶面带微笑，她的话打破了饭桌上一时冷场的尴尬。

    “我没什么介绍的，你们不要信主持人刚才的介绍，我不是什么企业家，企业家的头衔我担当不起。”浩楠看了一眼欣瑶，立马把目光转移到别处。

    “说说吧，你这几年都干什么事了？刚才主持人说你是学生企业家，你还在读书？读什么书？本科还是研究生？”欣瑶追问。

    “没有，哪能跟你......你们比，是一所普通的本科学校。”浩楠说。

    “哪所学校？什么专业？”欣瑶继续问。

    “即使我说了大学名字，你们也没听说过，是东软学院。”浩楠说。

    “东软学院？是什么学校？你在大学学什么？”欣瑶似乎更有兴趣了。

    “是关于计算机软件方面的，我主要学习游戏方面的课程。”

    “还是玩游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欣瑶突然放声大笑，她笑得支撑不住，一只手搭在坐她身边的萧霖肩上。桌上其他人有陪着笑的，但更多的人却是沉默，他们没有发现任何笑点，倒是被欣瑶情不自已的开心大笑弄得一脸茫然。

    但浩楠能领会欣瑶的心情。游戏曾经毁了他宝贵的中学时光，也曾让欣瑶伤心欲绝，最终导致两人形同陌路。而今，阔别五年后的两人再次见面，却被告知他还在玩游戏。真是造化弄人，游戏曾经毁了一个人，却又成就了一个人。她是笑世事无常，还是嘲笑他冥顽不化的荒唐？

    突然，浩楠看见欣瑶眼角的泪水，看见欣瑶背过脸去，用手轻轻擦拭眼泪。她不是笑出了眼泪，因为眼泪是在她停止大笑后，才突然溢出了眼眶。

    欣瑶擦拭泪水这个动作让浩楠胸口像是针刺般的难受，他想起那年欣瑶追他到学校后山，她追不上，就往回走，浩楠居高临下，便看见她一边跌跌撞撞地走，一边连连抹泪。

    “大家别笑，大富豪史玉柱不也是做游戏的吗？我们楠哥是正经的游戏科班出生，楠哥不仅自己创作游戏，也经营游戏，他早晚会超过史巨人。”

    “太有意思了！大学开设游戏专业还是第一次听说。”萧霖突然插话说。

    浩楠面对萧霖解释说：“大学开设游戏专业的的确不多，北京大学今年才首次开设这个专业并对外招生。这之前有少数专科学校已经有了游戏专业，课程涉及游戏文化，心理学，策划制作，运维管理等。目前游戏行业的上市公司已经二十多家了，已经形成一个巨大的产业了。”

    “我们楠哥的公司说不好很快就要上市呢！”王东民说。

    “东民，别胡说了，那还早得很呢！”浩楠制止东民继续吹牛。

    东民和浩楠是初中高中同班同学，是游戏死党，两人高中毕业后都没考上大学，浩楠选择复读，东民讨厌读书，跟着老爸在县城经营超市。这次校友会所需的酒水，点心，水果等，全是从他们家超市买的，他也趁机大赚一笔。因此，说起话来，自然对浩楠这个金主倍加恭维。

    “鼎铭，你们北大真开设游戏专业了？”欣瑶转身问其中一位男士。

    那位叫鼎铭的男士回答说：“是的，新闻还专门报道过这事，我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奇怪的，玩游戏跟看书，看电影，看电视一样，只是一种娱乐方式，只要能控制自己，把握好度，游戏的确是一种令人愉悦的项目。我感觉这个社会对游戏行业太敏感了。”

    大家正聊着，就见一个又白又胖的小伙子悄悄走到浩楠身后，用胳膊搂住浩楠的脖子：“楠哥，猜猜我是谁？”

    浩楠被人搂得紧，不能转头，一时也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便随口说出几个名字，那胖小伙都说不是。浩楠又说出几个女人的名字，众人哄堂大笑。欣瑶见浩楠被搂得面红耳赤，过意不去，便要解围，她说：“你再猜不出来，他就勒死你了！一个胖子，白白的胖子。”

    众人又笑。浩楠马上猜出是谁了：“乐胖子！你快松手！”

    来人名叫乐凯，他爸爸和浩楠爸爸同在这家酒店工作，都是大厨。以前浩楠来酒店找爸爸，爸爸顺便给他留了好吃的。有几次他躲厨房里吃东西时，就见还有一个胖胖的少年也在一边吭哧吭哧地狂嚼猛咽。他们打量对方，彼此心照不宣地继续干饭。他们就此认识。乐凯也是游戏迷，比浩楠小两岁，今年二十一。

    像乐凯这种既没考上大学，又没什么正经工作，在社会上也没混出个名堂的人，是不会被邀请参加同学会的。参加同学会的人多是大学在读，或已经大学毕业的人，或者虽没考上大学，但在社会上却混得风生水起，年纪轻轻却财富可观的人。

    乐凯从爸爸那里得知，他原来就读的嘉陵中学要在酒店举办八零后校友会，他想自己是八零后，自然有资格参加，就等着人来通知他。他左等右等，眼看校友会就要举办了，却没等到通知，倒是他的妹妹乐童童收到了校友会的请柬。童童就读四川音乐学院，目前大二。

    乐凯拿过妹妹的请柬仔细地看，当看到那句“让我们回归往日的单纯”，他就在心里骂开了：单纯你妈X！你不请，老子偏要去！

    但他终究不敢贸然坐到宴会厅的席上来，坐席都是根据人数安排好的，也是经过王东民他们细细琢磨后排定座次的。浩楠这桌是首席，安排的十个人自然是相对重要的。浩楠是此次校友会的金主，是他们眼中的学生企业家，自然安排首座。其他如萧霖，在BJ商务部工作，名头响亮得很。再则，萧霖爸爸是本县一县之长，仅他父亲这一光环，便是大家万分仰慕的了。再说欣瑶，毕业于重点大学，目前在本校读研，她的漂亮早在中学时代便蜚声校园内外。某种程度上来说，欣瑶的分量比萧霖还重要，若能邀请欣瑶这位大家公认的校花来参加校友会，自然会给活动增光添彩。何况他的爸爸是工商局局长，那些要在本县经营买卖的，若需要关照，自然要来结识欣瑶了。其实，很多人并没有什么事要寻求欣瑶的帮忙，但他们心里总想着，万一哪一天真有事要求她呢？

    乐凯不能上席吃饭，便在后厨蹲守，心想，我上不了席，但我也能吃，还比你们先吃。乐凯常来酒店，大家都认识，师傅们便由着他挑选他想吃的先吃。浩楠爸爸见着他，还提醒说：“凯子！那边螃蟹马上熟了，你别忘了。”

    乐凯开心地说：“谢谢林叔，我盯着呢！”

    他吃饱喝足，正要离开，见到浩楠爸爸林泉，突然想起爸爸曾经拿浩楠来挖苦奚落他。他爸爸说浩楠还是学生，就赚了大钱，发了大财，这次回家过年，还开着奔驰回来，而他这个不争气的玩意却天天吊儿郎当，流里流气，一点没正行。

    浩楠赚了多少钱，发了多大财，乐凯并不关心，也不羡慕，但听说浩楠开了奔驰回来，立马两眼放光，他问：“爸爸！楠哥真开奔驰回来了？”

    他爸爸没好气地说：“浩楠他爸说的，还有假？”

    “这下好了！这次去成都，我就坐楠哥的车。”乐凯欣喜地说。

    “你想的倒美，你想坐，别人同意吗？”

    “爸爸，那你去给林叔说一下，让他去给楠哥说。”

    “我丢不起那人，要说你自己去说。”

    见爸爸不愿意从中说合，乐凯就打算自己找林叔说。现在见着林叔，就问：“楠哥也在外面吃饭吗？”

    “在呢！靠近主席台那一桌坐着。”林泉回答说。

    “林叔，楠哥开奔驰回来的？”

    “嗯！”

    “他什么时候回成都？”

    “不知道，也许春节假期结束就走，也许还要延后几天。”

    “我想坐他车去成都。”

    “哦！我没意见，不知道到他有没有安排其他人坐他的车。”

    “那我现在就去找他。我先说，他就不会安排其他人了。”

    “那你自己去问他吧！”

    乐凯来到浩楠这一桌，和浩楠开了玩笑，正要说坐车的事，他突然看见桌上摆放着一盘金灿灿的肘子。他一看就知道那是浩楠他爸的当家绝活“脆皮金肘”，他以前有幸吃过，肘子外皮酥脆，肉质软糯，香而不腻，吃过唇齿留香，让人难以忘怀。

    此时，那道“脆皮金肘”全乎地躺在盘子里，没人去吃。他很是疑惑，纳闷那么美味的东西怎么没人吃。另外，他生出一阵懊恼，刚才在后厨怎么就没看见这道菜呢？

    他见大家都在说笑，没有一人动动筷子，好像都酒足饭饱的样子。也许人们怕肘子肥，也许是大家爱面子，不好意思当众大口吃肉，“脆皮金肘”无疑是剩下了。乐凯想吃，抑制不住地想吃。他打算回到后厨看看，若有肘子，先吃了肘子，再来找浩楠说搭车的事。但他怕后厨没有肘子了，他记得他在后厨是仔仔细细扫视过的，并没见着“脆皮金肘”。再一想，肘子都是有数的，比如今天二十桌，自然只准备二十个肘子，绝不会有多的剩下。

    乐凯决定把目标放在桌上的肘子。他没有座位，每桌十个人，十把椅子，没有多余的座位。乐凯往其他桌瞅瞅，见有空出的椅子，便拉了过来，放在浩楠身边。浩楠左右的人也就各自往边上挪，给乐凯腾出空间。

    乐凯坐下，想动手把那盘肘子端到自己面前来猛吃，又犹豫了。他想，我不要脸，楠哥要脸啊！可不能给楠哥丢脸，让楠哥丢脸，再说搭车的事，肯定被他嫌弃。但是，又不能不吃那盘肘子。他就盯着那盘肘子，又盯着浩楠看。

    浩楠心想，乐凯来找他，肯定有事，便问：“你找我有啥事？”

    “一件很重要的事！”

    “说吧！”

    乐凯又看了看那盘肘子，又看其他人，发现问题严重了，席上的人几乎都紧盯着他看，连对面那个漂亮的欣瑶也抿着嘴看着他，像是要笑，却又控制着笑。

    “哥！”

    “嗯！啥事？说！”

    “你吃饱了吗？”

    “吃饱了。”

    浩楠见他问吃饱没有，估计是乐凯不好当众说出他想说的话，若他吃饱了，就请他到外面单独说。

    “我吃饱了，去外边吧，你不好开口，就外边去说吧？”浩楠说。

    乐凯一把摁住浩楠，问：“你真吃饱了？”

    “我真吃饱了。”浩楠说。

    “我认为你没吃饱。”乐凯带着神秘的口气说。

    浩楠满脸疑惑，问：“何以见得我没吃饱？”

    乐凯一下端过那盘肘子，放在他和浩楠中间，说：“哥，你盯着肘子看，你看肘子，我看你，只要你吞口水，就说明你没吃饱。”

    浩楠不知道乐凯要搞什么鬼，就依从他，盯着肘子看。他们古怪的行为，惹得大家大笑不已。

    “看，看，看，你吞口水了，我看见了。来，我们一人一半，看谁吃得快！老规矩，谁后吃完，谁出钱买饮料。”乐凯说。

    “我没吞口水啊！我真吃不下了！”浩楠一时万分窘迫，他担心乐凯把他们以前在酒店偷吃的丑事暴露出来。

    “你不吃是吧？你不吃，我吃！”乐凯话音刚落，立即双手抓起肘子啃起来。只要肘子在手，只要吃到一口带皮的肉，乐凯便沉浸在他对美食的欲念中了。一桌人或惊奇，或不解的目光，甚至带有讥诮的玩笑，他统统不管不顾了。

    欣瑶觉得乐凯好玩，她开心地盯着他吃，并要人给乐凯来杯饮料解腻。她又站起来，往旁边几桌看，看见有剩下的肘子，就呼喊那桌她认识的人把肘子端过来。这样，乐凯面前很快又摆上了三盘肘子。

    “谢谢姐姐！我吃不下了！”乐凯吃完一个肘子，打着油嗝，挥动一双油汪汪的手，表示不能再吃了。

    “你找我就是为了肘子？”浩楠问。

    “不是，肘子只是见色起意，我找你是要搭车。你啥时走？你回成都搭上我，我跟你一起走。”乐凯一边说，一边咕噜咕噜猛灌可乐。

    “哦！除了我，还有一人，我妹妹！”乐凯说完，站起来，向远处大喊：“童童！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