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剑飞行的感觉真不错。”

    张渔立于飞剑之上，劲风吹拂着他的布衣和黑发，如同某位世外高人。

    在他脚下，山川湖泊星罗棋布，如黑影般极速后退，而且需要时刻注意周围的飞鸟，以前就有过修士“剑速”过快，导致与鸟相撞一同殒命。

    云朵时不时化作流云消逝，经过一连几天的长途跋涉，他终于抵达了雪山边缘。

    看着前方连绵的雪山，张渔长舒一口气。

    “这么多天，张家应该不会再派人来了吧？先下去休息休息。”

    张渔喃喃自语，接着便操纵飞剑缓缓降落，周围是一望无际的高原，玉龙般的雪山绵延千里，从西海岸一直延伸到视野消失处。

    他环视四周，挑了一个山清水秀的好去处，刚好能够满足赶路修炼的需要。

    穿过雪山进入南安大陆之前，必须得好好稳固一下境界，自己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金丹中期修士，在高手如云的灵界，这种修为几乎可以说是刚开始仙途，稍微遇到点实力高的人就应付不来。

    张渔找了个陡峭的崖壁，用灵剑劈凿出一个小洞窟，简单清理掉碎石后，就裹上一层黑披风钻了进去。

    据说人界灵气稀薄，金丹期修士在那里已经是高手了，而在灵气浓郁的灵界，金丹随处可见，简直比白菜还便宜。

    “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还不知道何时能突破元婴呢。”

    张渔轻轻叹了口气。

    如果侥幸突破元婴，才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有了立足之地，但也仅仅是立足而已，面对更强大的对手时只能逃跑。

    至于化神之上的境界，便是返虚，合体，大乘，达到此三境才在灵界有一席之地，如果有余力，更可冲击瓶颈，飞升仙界。

    仙界，也就是上界，在里面居住的全部都是升仙之人，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毁灭世界八百遍。

    “这些离自己还是太遥远了。”

    张渔盘腿打坐，后背紧紧贴着崖壁，坚硬的岩石常年被冰雪冷冻，因此十分冰凉，正好可以时刻警醒自己，以便专心修炼。

    闭目。

    运气。

    水蓝色的灵气从他体内丝丝渗出，在体表凝成一层朦胧的水雾，而后结成光滑细腻的水盾，将整个人包裹在内。

    他天生水木土三灵根，资质不算太差，但在天才辈出的灵界，却根本站不住脚，加上张家势单力薄，自己本身又是养子，享受的资源自然不多，能有今天的境界多亏自身勤奋刻苦。

    “天一生水，地一生木；水木之合，秉性中然……”

    张渔默念心法口诀，引导体内灵气顺着经脉缓缓流通。

    几个周天下来，灵气运行的越发顺畅，时间迅速流逝，等他练完功睁开眼，已是黄昏时分。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顿感神清气爽，站在洞口，眸底有幽光浮动，在瞳术的加持下，千里雪山尽收眼底。

    赤色残阳落入西边峰头，将山顶冰盖映射得红如陈皮，好似某位世外高人将晚霞捣碎搅拌入冰雪之中。

    好一派雪山夕阳图。

    张渔不禁诗兴大发，怎奈肚中文墨不多，挠着头想了半天只能挤出一句：“揽夕阳于雪景，一人而尤佳。”

    他乘着飞剑在雪山中飞了一圈，任由冷风刮过自己脸颊，而后痛快地饱饮冰泉，猎杀了一头高山鹿，架在火上烤熟，自己一个人吃了三分之一。

    本来储物袋里装有许多辟谷丸，但禁不住油滋滋的烤肉香啊。

    这样恣意潇洒的生活在张府可是体验不到的。

    而后，酒足饭饱，张渔躺在山洞洞口，俯瞰漫天星辰，细数参、商、斗、牛等二十八星宿，不知过了多久，睡意慢慢袭来，他才沉沉睡去。

    这样的生活他持续了将近半月，这段时间，他将雪山转了个遍，同时也把自己所有学过的功法神通巩固演练了一遍，现在他可以相当肯定自己遇到妖兽不至于立马嗝屁。

    来雪山的第十四天，张渔像往常一样在无人处练习神通，这块巨大的岩石已经遭受很久的蹂躏了，上面伤痕累累。

    现在，它终于承受不住，轰然碎成渣渣。

    “以我现在的实力，打碎它轻而易举，关键是如何随心所欲地控制自身的力量，想让它碎就碎，不想让它碎就不碎。”

    张渔看着手中如流萤般纠缠的三小团灵气，不禁暗自苦恼，思索解决之道。

    正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正朝这边疾驰而来，速度之快几乎让他来不及反应。

    等他缓过神来，天际已被漫天梅瓣遮住半边，天幕被一片浮动的粉红色灵力所笼罩，遮阳蔽日，整个世界为之一暗。

    “这是大乘境界的强者！”

    张渔一惊，还未理解当前情况，忽然又出现另一股强大的气息，虽比第一气息要弱，但恐怕也是大乘境界修士。

    一个小小的雪山，居然能引来两位大乘境界的高手，难不成这里有什么宝贝吗？

    想到这里，张渔不禁蠢蠢欲动。

    他出来的历练的目的本就是寻求机缘，伺机突破，如今不正是天赐的机会么？

    有两位大乘境界的大佬在，哪怕捞一点儿剩下的破烂也好。

    要知道，大佬眼中的破烂在自己这里很可能就是无敌的神器。

    张渔壮着胆子朝气息中心御剑飞去，很快，他就在雪山下看到了两位陌生的高手。

    只是，他不敢离得太近，只能远远地站在山腰上观望，因为这两个大佬……好像在打架啊？

    怎么回事？私人仇恨吗？

    张渔正疑惑，只见交战处爆开一团红，修为更好的老者丢出了一个什么东西，被对手稳稳接下。

    可随即荡开的空间震荡，让远在山腰的张渔都能明显感受到，而且差点被震出内伤。

    “好厉害，要是刚才我再往前走一点儿，说不定五脏六腑已经承受不住压力爆开了。”

    张渔摸着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地喃喃自语。

    这时，前方又有异变传来，老者浑身粉色消退，被翠青所取代，衣服上有长长的竹绣，手中一把竹剑舞得天衣无缝。

    “这剑法……我居然看不懂……”

    张渔郁闷无比，原本还想着偷师学几招，没想到这位老者的剑法过于玄妙，根本看不懂啊，这说明老者的剑法造诣比自己高了十八层楼。

    正当两人酣战，山脚忽然被染成一片血红，随即老者一剑劈开两个骷髅王，却被血潭暗算，裹了进去。

    “这女子的招式很像魔教，老者全是正道剑法，应当是行铲妖除魔之事。”

    张渔正暗自轻语，忽然天穹突变，昼夜颠倒，一个体型超出雪山的蓝紫巨人拔地而起，以排山倒海的气势一拳砸向老者。

    “呔！小辈休狂！”

    老者怒目圆睁，声音在整片山脉之中炸响，惊起无数飞禽走兽。

    话音未落，张渔看到老者手中猛然一亮，一道青芒爆开，身边竹影森森，结成翠绿无比的大片竹林，迎风便长，眨眼间便擎天而起，犹如支撑天地的巨柱，稳稳挡在老者身前。

    砰——

    剧烈的震动。

    仿佛天翻地覆。

    巨竹硬生生接住蓝紫巨人一拳，居然毫发无损，依旧立在原地，直冲云霄，遥遥超出雪山。

    “你果然藏拙了。”张渔掐了一个迎风诀，正好听到那女人不甘的声音。

    “聂红雨！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你的伎俩吗？灵界多少奇人异士败在你的手上，要是没有点真本事，我怎么可能主动请缨，自告奋勇来抓你回去？”老者字正腔圆，边说便挥舞长剑，在蓝紫巨人身上留下一道道剑痕。

    这女人召唤出的蓝紫巨人固然厉害，可面对身法娴妙、灵活无比的老者却无可奈何，只能被动地防御，它庞大的双臂摇摆变换，抵挡住老者的一次次攻击。

    此时，那层血海铺展开来，张渔目之所及殷红一片，洁白大地被血色所染，宛如尸山血海、人间地狱。

    浓重的血腥味几令张渔作呕，好在他当机立断，用灵气封死了自己的嗅觉，并在体外布置了好几层护盾，才完全挡住难闻的气味。

    蓝紫巨人和擎天青竹相互对峙，而那老者却如灵活的飞鸟在两者之间上下纵横。

    他浑身包裹在青翠色灵力中，每一个动作都拖拽出淡淡的青色墨影，如同在水中漾开的墨晕，以苍穹为画卷，以自身为毫笔，走笔龙蛇飞动，只余遒劲虚影。

    “不对劲……这些墨影在空中居然不会消失……难道……”

    张渔仔细观察，猛然想到一种可能，这老者，该不会在布阵吧？

    那被称为聂红雨的女子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荡出一圈深紫魔气，企图将这些墨痕冲刷干净。

    但当魔气触碰到纵横交错的墨痕，竟然滋啦啦蒸腾起灰雾，反倒自身被侵蚀殆尽。

    “哼，聂红雨！现在才发现就晚了，这是老夫自创的四君子封魔大阵，这所有的青色墨痕都是阵纹，大阵已成，你无路可逃！”

    老者义正言辞地说完，口中小声念起咒语：“君子见妖，乃封其命路；君子见魔，则断其生路。君子不以无故屠戮，故胸怀生志......”

    “道貌岸然。”聂红雨呸了一声，融入蓝紫巨人的身躯不住颤抖，继而胸膛处爆出一条粗壮的触手，猛然刺向老者。

    “雕虫小技！”

    老者剑尖上挑，却在一瞬间褪去青色，周围墨痕纵横，于此刻尽数蜕变，成为灿烂的金黄，擎天巨竹黯然凋零，在粘稠的血泊中，一朵朵金菊出淤泥而不染，布满大地各处。

    与此同时，老者身上那青色长袍已被金色绣菊战裙所替代，甚至头顶上的帽冠上都生长有雏菊。

    紫黑色触手袭来，那一段上挑的剑尖在空中变为长棍，棍尖直指聂红雨。

    张渔为了免受碰撞波及，连忙后撤，躲到两座山脊之间。

    果不其然，震荡的声音响彻天地，等他再次望去，蓝紫巨人触手已断，伤口处喷洒的黑色黏液溅了一地，洒在菊花上瞬间让其枯萎。

    此时此刻，天空中盘旋的魂魄如旋风般落下，渗透进蓝紫巨人的身躯，不断修复伤口。

    “还不束手就擒！真当你能打过老夫吗？”老者金眉倒竖，大声呵斥。

    “公明老头，你废话可真多，要打便打。”

    巨人特有的喑哑嗓音在这片空间波动，在魂魄的治疗下，伤势很快好转。

    公明？

    张渔敏锐地捕捉了某个关键信息。

    灵界四大家族，公明、长河、秦、萧。

    莫非这个老者是公明家族的人？怪不得实力如此强劲，这种实力即使放在整个灵界都是顶尖存在。

    “找死！”

    老者眉头紧皱，手中长棍耍得行云流水，一次次朝蓝紫巨人敲去，这棍棒虽细，但在浓郁的灵气加持下，时而变长，时而变粗，每一下都能给予巨人痛击。

    战场中央，老者高速移动时拖拽出的金色痕迹跟先前留下的青色墨痕纠缠在一起，黑紫色的天幕下金、青两色渐渐聚集，好似一片不规则的渔网，将巨人的身躯笼罩在内。

    冤魂哀嚎，天地间充斥着尖啸、音爆和金铁碰撞之声。

    张渔躲在一块巨岩后，暗自观察。

    两人激战正酣，巨人魔气外化，变换成触手、犄角、甲铠、倒刺、肉瘤等等怪异的事物，面对灵活异常的老者，暂时谁也动不了谁。

    老者击穿不了巨人的防御；巨人跟不上老者的速度。

    “再这样拖下去，公明长老必然取胜。”张渔暗自窃喜。

    作为正道人士，他心里自然更愿意看到正派取胜，反派失败，眼前这名为聂红雨的女子处处都是魔教招式，不是邪修才怪呢。

    反观老者，举手投足间皆是正道。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此时所用的招式正是名震灵界的四君子之法。

    据说四君子之法融合儒道两家所长，以梅兰竹菊四君子入法，分为四部分修炼，大成者可随心所欲、纵横天下。

    公明家四君子之法融会贯通之最优者，非二长老公明格正莫属。

    莫非，眼前之人......

    张渔正发呆，却见天空忽然为之一变，幽蓝光斑纵横捭阖，穿过金色痕迹和青色墨影，在无数纠缠而来的冤魂中闪转腾挪。

    巨人双拳一震，居然合成一个巨大的盾牌，足有半条山脉大小，朝空中飞扬的公明格正狠狠拍下。

    木板打蚊子。

    张渔第一感觉是这样的。

    然而，当公明长老想要加速躲开时，周围冤魂一拥而上，死死咬住他的四肢，将其速度硬生生减弱下来。

    “糟了！”张渔听到咚一声闷响，天空中一只黑影如折翼之鸟急速坠落。

    他想去救人，奈何实力根本不够，不由得心中一悲。

    可在他眼泪都没酝酿出来之时，黑影忽然拼尽全力，射出一道蕊红色的冲击波。

    波宽之大，震烁天地，足有巨人半身。

    巨人举盾，但冲击波却擦着他的肩膀朝脑后飞去。

    “射歪了？”张渔纳闷。

    但紧接着，冲击波直贯苍穹，在阴沉的黑云中射出一个大窟窿，与此同时，光束在空中留下无数流光闪烁的红色纹路。

    翠青墨影、金黄痕迹、幽蓝光斑以及蕊红纹路。

    四者合而为一，一者分而为四。

    梅兰竹菊，相辅相成，是为四君子也。

    “四君子封魔大阵！起！”

    急速坠落的黑影此刻已稳住身形，只听公明格正口中念念有词，一串长长的吟诵随着四色阵纹的高亮而完成。

    巨人还想挣扎，卸掉自身重甲，化为滔天血水，血海中凝聚出一条惊天血蛟，自天而下，犹如狂洪怒涛，吞没一切。

    此时，天穹四角显现出梅兰竹菊四个灵体，每一个都撑天杵地。

    清风自东来，漫天竹叶飘飘；

    灵雨自西来，遍地幽兰生香；

    瑞雪自南来，满山梅瓣盛开；

    惊雷自北来，原野菊花渐落。

    无数花草树叶，在高原上飞舞，只要接触到飘荡的魂魄，后者就会立刻消散。

    魂魄的数量越来越少，巨人所受的伤不能及时修复，对付公明格正已有些力不从心，更加之四大灵体照射不休，将蓝紫巨人的身躯活生生蒸发成烟雾，对比之前，它的体积小了足足有三分之一。

    天幕被四大灵体混合的光芒所照耀，血色凋零，天空呈现出一派魔幻奇谲的颜色，张渔用语言难以描述，只感觉心中全部的正气激荡翻涌，而邪气被压抑到死。

    “四君子剑。”

    平静的声音从公明格正口中缓缓吐出，他刚才被盾牌拍中所受的内伤，已经在四君子封魔大阵中恢复如初。

    青竹剑在手，放出无尽光华，只见公明格正抬手，剑气纵横千里，劈开残留的阴暗云层，切开绵延的山脉，在大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沟壑，如同一条庞大的伤疤，深深嵌入岩层。

    巨人身躯被一分为二。

    紧接着，公明长老又斩出数十道剑气，威力都比第一道小了很多，但用于收尾再适合不过了。

    当天边的四色灵力渐淡，铺天盖地的灵力消散，地面上沟壑交错，从旁边的海洋内倒灌入许多海水，成了一条咸水河。

    此外，原本连绵的山脉也被弄出一个巨大的豁口，几座坐落在巨人背部的山峰或被削掉峰头，或被劈成两半。

    公明格正从空中缓缓落下，来到伤痕累累的聂红雨面前。

    “这种伤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张渔将瞳术发挥到极致，眼睛有些刺痛，好在看清了魔女的状况。

    浑身是血、四肢尽断，无助地趴在血泊之中……

    “公明长老……果然……名不虚传……”聂红雨艰难抬头，吐出一串口齿不清的话语。

    公明格正冷哼一声，毫不留情持剑将之斩杀。

    “这就死了吗？”张渔居然有些惋惜。

    “老夫知道，你最擅长炼魂之法，将自身一魂三魄炼进衣裙金丝之中，如今老夫毁了你的衣服，看你如何翻身。”

    “你居然连这个都知道！”地上残缺的衣裙，忽然飞出一道残魂，企图从老者手中逃离。

    公明格正哈哈大笑，掏出一根金毫小笔，左手一吸，将残魂收入掌内，只见他用笔写了几个金字，残魂在哀嚎中灰飞烟灭。

    紧接着，老者用剑将那破碎的衣裙切成碎片，而后与魔女残躯放火猛烧，成为一地灰烬。

    做完这一切，老者才悠然离去。

    而这片天地已成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