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渔等了很久，从上午到傍晚，一直入夜，头顶星光闪闪，才敢从藏身之处出来。
虽然聂红雨已经被公明格正斩杀，连魂魄都被捏碎了，但没看到他捡拾东西，也就是说，战场中心很可能还遗留有这个女魔头的东西，比如一些法宝之类。
“等了这么久，应该可以出来了。”张渔仰望夜晚漫天星斗，揭掉自己身上的隐匿符箓，从巨石后缓缓起身。
长时间的蹲伏导致他的四肢有些麻痹，好在他很快用灵气将全身经脉疏通。
他谨慎地用瞳术扫视四方，并未发现其他修士，或许是此地太过偏僻，又或许是如此规模的大战惹得其他人不敢靠近。
张渔小心翼翼地披上一层隐灵袍，这种袍子用隐冰蚕所吐的蚕丝织成，有隐匿气息的功效。
虽然聂红雨已形魂俱灭，但还是小心为上。
他慢慢靠近战场中央，那里原本平缓的高原草地，现在已经是一片焦黑，残存的灵气在倒翻过来的土地和深坑中不时闪烁，偶尔还能看到一堆堆散落的动物碎骨。
“这……都成渣了，公明长老还真是嫉恶如仇啊。”张渔一边四处寻找，一边吐槽。
求求留点好东西吧，鄙人只是一个小小的金丹修士，会有什么坏心思呢？
正当他一无所获之时，深坑里忽然放出亮光，一闪一闪，仿佛在召唤着他。
“你、小子，过来……”
这是……刚才那个女魔头，聂红雨的声音？张渔一愣，她不是死了吗？肉体被公明长老斩杀，连残魂都被焚毁，怎么可能还活着？
“喂？你是耳朵聋吗？还是我声音不够大？”
聂红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耐烦。
“你不是被杀了吗？”
“只是肉体而已。”
“你的残魂也被烧了。”张渔反驳道。他亲眼所见，绝非虚假。
“哈哈哈，公明老头以为我把一魂三魄炼到衣裙上的金线里，那其实只是我放出的假消息，是故意让他知道的，不然他怎么可能放心地离开。”
“你这个魔女，真是诡计多端。”张渔说着，手中掐起一道法诀，一层丝滑柔顺的水盾瞬间出现在他身边。
仅仅凭借这一层水盾，当然拦不住她，早知道不贪小便宜了。
“魔女？你有什么证据？”
“你所用的招式都是魔教秘法，布下的大阵冤魂不散，召唤的血潭尸山血海，你还敢说自己不是魔女！”张渔掏出族中玉印，准备捏碎。
只要将玉印捏碎，族中长老便能通过长明灯知道自己的位置，赶来救援，但他已经不抱希望了，只能寄希望于张家将魔女未死的消息散布出去，让真正的正道高手来抓她。
“看来你被洗脑的很成功嘛。”深坑中闪光不断，聂红雨的声音逐渐增大，满是嘲弄，“你如果捏碎了玉印，从今往后再没有得道飞升的机会。”
得道飞升？
张渔一听到这个字眼，立刻提高了警惕：“你这魔女，又想耍什么花招？”
“如今我肉体已毁，能耍什么花招？不过，如果你肯帮我一个忙，我愿送你一个机缘。”
“我绝不会和魔女做交易。”张渔义正言辞地说。
聂红雨柔媚地笑了笑：“小子，交不交易另说，你先把我从深坑里拿出来，免得被其他赶来的修士发现。”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魔修大都会夺舍之法。”张渔说着，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张黄符来，将之用火引燃，飞入深坑。
这道黄符乃是普通的天眼符，能够生成一个灵眼，侦查周围情况。
此时，深坑内灵纹波动，一只不大不小的蓝色灵眼已然成形。
张渔身处其外，视觉瞬间与灵眼相通，看到了深坑内的情况。
说是深坑，其实也不深，只有两米左右，其中散落着破碎的衣服碎片以及被烧成灰烬的金线。
但其中最令人瞩目的，乃是一只古朴沉重的青铜钟，它只有一只手摇铃大小，青铜铸就的身体上爬满神秘的纹理，在夕阳晚照下，锈绿色表面隐隐折射出五彩斑斓的隐秘光华。
既使是通过灵眼去看，张渔依旧能感受到其中的凛然正气，就仿佛一尊大国巨鼎，令人不自觉生出敬意。
“此乃四方钟，乃是上古之神嚳狙遗留下来的神器，正气四溢、邪不可干，具有真正的神格印记。”聂红雨褪去声音中的柔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无欲无求的平静。
“嚳狙？”
张渔显然不信。
嚳狙是上古时期被遗忘的大神之一，他与盘古、女娲等是同一等级的神明，但因其特性就是遗忘，故没有多少人知晓他的名讳，也因此被信徒们称为“遗忘之神”。
相传嚳狙暗中庇护大千世界，但喜寂静，为自己造有一钟，名曰“四方”。
“四方之钟，出于龙阳；其光煌煌，日月争芒……”聂红雨轻声念起一段古老的口诀，在她的诵读声中，张渔听到的唯有虔诚。
当冗长的口诀接近尾声，四方钟表面光华交变，而后渐趋透明。
一阵暖风从钟内流出，如雨雾般飘向四面八方，当无形之风刮过，周围景色顿变。
废墟消失了，前方是万里山峦；
深坑不见了，眼下是潺潺流水；
焦土没有了，附近是满地碧绿。
……
张渔猛然意识到自己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跟刚才被毁灭的雪山不在一个位面。
“别紧张，小孩。”聂红雨见他掏出一把长剑，不在意地安慰道。
张渔面前光影交错，勾勒出一个女子的身影，身姿婀娜，仪态万千，长发飘飘，笑魇嫣然。
“魔女！你把我拉进了哪里？”
“这里是四方钟内的世界。”聂红雨的身影走到他身前，轻轻摁住了他的肩膀。
张渔震惊不已，对方落手的速度明明那么慢，却依旧摸到了自己肩膀，他记得自己躲开了，起码从视觉上看是那样。
“相传嚳狙用自己的心尖血、目睫泪、鼻翼汗、舌底津、发丝油、人中白以及五脏六腑液，淬入星陨钢和心烨铜之中，历经千年锤炼，才锻打出了四方钟，之后又花千年雕刻花纹，千年冷却，千年定型。”
聂红雨边说边走，身上仍是那身华丽衣裙，一身金线如蛇般在裙面上游走。
张渔被定在原地，动弹不得，一时间暗骂自己笨蛋。
完蛋了，他已经尝试了所有方法，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你觉得这方世界美吗？”聂红雨转向他，脸庞上带着一丝戏谑和玩味。
张渔愤怒地盯着她，但余光也瞥到了周围的光景，远方密林丛立，青山连绵，飞鸟成群结队，近处马鹿相伴饮水。
“忘了你说不了话了。”聂红雨在他眉心一点，一股冰凉的力量灌入其中。
他能说话了。
“你要干嘛？”
“相传，嚳狙初建四方钟，钟内自成一方小世界，但因为没有颜色，让嚳狙十分失望。他为了让小世界看起来不那么无聊，于是从晚霞中提炼出赤红，从秋日中萃取出条橙，从果林中采撷出鹅黄，从春水中浓缩出碧绿，从高山中挖掘出雪青，从天穹中榨取出靛蓝，从浓夜中调制出雾紫……”
“你告诉我这些干什么？我可没时间听故事。”张渔冷冷地问。
聂红雨看着他的眼，后者透露出一种要杀要剐随你便的神情。
“你知道为何公明格正没杀掉我吗？”她话锋一转，问道。
“因为你藏到了四方钟里。”
“不错，但严格来说，我就是四方钟。”
张渔眉头紧皱，不得要领。
聂红雨慢慢抬起右手，葱指遥指张渔胸口，而后，这一方世界荡出一层萤绿色的光芒，如轻盈的薄纱，将她紧紧包围，此时此刻，庞大的能量汇聚过来，让张渔感到一阵眩晕。
“我将自己的魂魄全部熔炼入四方钟里，神格印记中封印着我的精神，所以，严格来说，四方钟就是我，我就是四方钟。”
聂红雨饶有趣味地拨弄着手上的萤绿色能量，眼眸中流露出我知道你觉得不可思议的神色。
张渔眉头一皱：“你说神格印记里封印着你的精神？怎么可能。”
神格是神的印记，拥有神格的四方钟起码也是神器起步，何况还是上古大神之一嚳狙的造物，聂红雨一个小小的大乘境界修士，怎么可能撼动拥有神格印记的四方钟？
“这你就别管了，总之，为了办成这件事，我可是花了一千年呢。”聂红雨大倒苦水。
“管我屁事。”
“难道你不心动吗？这里的灵气如此浓郁，有了四方钟，你的修炼之路将越发轻松。”
聂红雨从手中取出一滴翠绿色的灵液，点入张渔眉心，刹那间，一股油然而生的舒爽感淬入身体，仿佛凤凰涅槃般翱翔天际。
他能感受到仅仅是这一滴灵液，就让自己许久未曾进步的修为往前挪动了一步。
神药！
这就是四方钟的能力吗？
“你干嘛要对我说这些？”张渔并未被突如其来的惊喜冲昏头脑，相反，张家多年的明争暗斗加深了他的城府，他绝不会轻信别人的话语。
“你也看到了，我现在是灵体，要想恢复肉身，就得找人帮忙。”
聂红雨顿了一下，仔细打量着张渔的面容：“更何况，四方钟不会走路，我必须要找人带着它躲得远远的，不让公明那老头找到我。”
“我不会帮魔教的忙。”张渔斩钉截铁。
“你帮不帮魔教无所谓，但我会帮你，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聂红雨扭动腰肢，轻轻靠在他的耳边，呼出的温热气体柔柔地摩挲着耳畔，而在他的手肘旁。
“免……免谈。”张渔脸有些红。
“可是我也会其他正道的法术哦，而且四方钟会压制邪气，我在这里可用不出魔教秘法。”
张渔没有说话。
她说的应该是真的，在这方世界中，张渔能明显感觉到正气的存在，魔教在这里不说被压制得无法动弹，起码也会实力大损。
“怎么？考虑好了吗？”
聂红雨滑溜溜的手指从他的脸庞滑落到肩膀，而后用指间点了点坚硬的胸膛。
“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张渔想了许久还是动摇了，如果四方钟能压制魔气，她用不出魔功，加上她肉体破碎，说不定等我变强就能更好地解决此事呢。
“很简单，带我去人界，然后嘛……帮我重塑肉身。”聂红雨轻启朱唇。
“人界？怎么可能？”张渔哑然，“我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没办法带你去人界。”
数万年之前，灵界五大家族为了防止灵气四溢，朝灵气贫瘠的人界流通，合力构筑了一个大阵，封死了灵气流动的主要路径，只有少量灵气可以通过缝隙渗透进人界。
而后，大阵落成，人界和灵界的通道也被封死，只有少数几个通道掌握在五大家族手中。
“我自有办法。”
聂红雨微微一笑，让人无法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