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相期叹了口气,“别这样”,也随之跳下悬崖。
他一手揽过羡云,一手捻诀御剑。
羡云得意地笑了笑,快速地揭开了面具,这脸上干干净净,一点伤痕都没有,长得堪称俊美,只是,半分也不像他。
她垂下眸子,脸上失去了表情。
晏相期带她落地站稳,拿过面具戴好,落下眼帘,“我不知道你把我错认成了谁,我不是他。”
羡云原地沉思了片刻,不作声,慢慢走向他,“是我不好,对不起。”
趁他不注意,一把扯出他脖颈间的红绳。看着那上面吊着的玉坠,她微微失神,而后又咄咄逼人向他道:“声音可以改变,容貌可以伪装,那这灵兔望月青白玉坠你怎么解释?”
晏相期心里闪过一瞬的慌张,而后又镇定自若,现在还不是告诉她的时候,只能继续骗她了,“捡来的,觉得好看就戴着了。”
羡云心中气郁难抑,拽下自己佩戴的灵兔望月玉坠扔给他,“好啊,这么喜欢捡东西,那把这块也一起捡了吧。”
说罢,便御剑离去,无视他在身后高呼“羡云”。
叶白慢悠悠挪到晏相期身边,见他紧紧攥着羡云的那玉坠,摇了摇头。
晏相期声音有些颤抖,苦闷而又孤绝,“我好像做错了事。”
“唉……那你还不追?”真是痴男怨女。
晏相期匆匆御剑而去,寻着她的气息。
哼,敢骗人?羡云心里又怒又喜,怒的是长久以来被骗,所有伤心凄楚的情绪都是枉然的。喜的是他平安无事,看上去一切安好。那他到底经历了什么?连自己都不能告诉?一想到被骗这么久,羡云又很难受,绝不能轻易原谅他。
羡云一路上把心里的火发了出来,舒服了很多,救了好多被围困的弟子,杀了许多残暴的凶兽,还找到了几株灵植。走走停停,终于到了剑林。
思迩剑?那便再寻一把怀远剑送他。
羡云想着,迫不及待地走进去。没想到里面罡风阵阵,煞气袭人,羡云立刻做好防护。
忽听一阵喧闹,羡云掠去一看,几名弟子被煞气影响了心智,缠斗在一块,自相残杀。“住手”,羡云想分开那几人,但他们丝毫不能自控。
“姐姐,别管这种人了,心念不坚总有祸患,救不了的。”徉空拉住她的手。
嗯?他怎么也在这里?羡云现在也没空理他,挣脱开后,从储戒中翻出几张符箓,把他们定住后扔出了剑林,看怎么再闹。
“姐姐喜欢什么剑?我帮你找!”徉空笑盈盈地看向她。
“不了不了,我自己看看。”
徉空见她的眼睛亮晶晶,仿佛跳动着希望的火苗,好像从未有过如此的神采奕奕,如同所有沉寂都鲜活起来。
“姐姐,什么事这么开心,说与我听听?”
羡云闻言,扭捏道:“没,没什么,秘境里灵宝多,太兴奋了而已。”
见她言不由衷的样子,徉空心里感觉有点不安。
这里的剑都没有剑灵,那便只选材质。可看过了很多剑,羡云都觉得不满意。
忽然剑鸣铮铮,前面水潭中插着一把重剑,通体泛光,看上去很不错,羡云掠去腾风悬立,带着汹涌的灵力去握向剑柄,沉气提劲,居然轻松把它拔了出来。
她以灵力为笔,将“怀远”两字刻在剑柄处,心里美滋滋。
见羡云收了那把剑,徉空把它附近的三柄剑也都收走了。
两人继续向前去,忽然听到惨叫连连,见羡云去探查,徉空也只好跟了上去。
只见有七八只飞葳蛇盘桓着,与众多弟子厮杀,流霭、陆止泊、执露、沉风居然也都在这里。
羡云挡开甩向流霭的蛇尾,“师妹,你没事吧?”
流霭拉她向后退去,摇摇头,“师姐小心。”
突然一只罴妖破土而出,几只小妖跟上,“见到我们罴王,还不速速滚远点?”
众修士纷纷愣住,这秘境怎么还会有妖王出没?
晏相期此时也终于赶了过来,站在陆止泊身边,四下寻望着羡云,“怎么回事?”
“哼,小丑而已,无足挂齿。”陆止泊眼神冰冷,“她们在那边。”
顺着陆止泊指的方向,晏相期穿过重重人群,来到羡云身边,“羡云,我……”
羡云只想先晾着他,拉着流霭去了个更安全的角落。
却听那罴王狞笑道:“我奉魔尊妖皇之命,取你们修士的狗命,在场的一个别想逃。”说着,便带着飞葳蛇和小妖齐齐攻向众人。
叶白赶过来时,发现一只飞葳蛇正要吞下倒在地上的执露,连忙挥剑将它击退,扶起了她,“你没事吧?”
执露面如纸色,微微有些颤抖,叶白把她扶到安全的地方,给她设下了重重结界,丢下了几张防御符箓,“你在这里别出来”,嘱托后便匆匆去找晏相期。
执露看着他的身影,心底涌动着涓涓热意。
晏相期见羡云又躲着自己,心里像被重锤捶打,压得喘不过气,酸涩如藤蔓,缠卷着他的心神,仿佛一着不慎就会被吞噬。他踌躇着走到她身边,流霭见这两人间的情绪不对,“师姐,我要去找止泊。”
“别去,你顾好你自己,危险。”羡云想拦住她,却被她跑远了。
刚想追上去,被人从后面抱住,听晏相期在耳边道:“对不起,是我骗了你,我……”
羡云在心里大喊:你骗我做什么,我不值得你信任吗?
还没待他说完,一阵鞭风袭来,晏相期忙把羡云护在身后躲过。
“姐姐……”徉空眼含怒意地看向晏相期,却仍温柔地唤着她。
羡云绕过晏相期想去找流霭,被他拉住袖子,她板起脸,漠然道:“与我何干?”抽出袖子便走了。
晏相期手中一空,垂下的眼眸里面含着水光。
陆止泊和沉风在与那罴王搏斗,而流霭吃力地攻向一只飞葳蛇,羡云连忙掠到她身边帮忙,两人齐心合力,终于斩杀了一只。
突然飞来三只飞葳蛇为同伴报仇,一只正要攻向羡云时被徉空一鞭拽走。
晏相期及时出现,断开缠住羡云一只脚的蛇尾。
那罴王大啸一声,声浪卷席着沙土,那些飞葳蛇迅速翻飞羽翼,用漫天沙土包裹着被风聚在一处的一众修士。
羡云祭出定身符箓,却没有用处,细尘迷了眼睛,眼见几只飞葳蛇张开大嘴冲过来,她看着前面那人的袖子,这是流霭的藤色衣服,她侧了侧头,一手抵挡着风沙,一手用力拽向那袖子,把人拉到了自己身后。
可身影交错间,她低头发现自己拽着的竟是蓝白色的衣服,这是……沉风的衣服。
羡云抬起头眯着眼用力看,好吧,果然是沉风,他正一脸诧异而感动地看着自己。
陆止泊在一旁悄悄努力破局,晏相期四下寻找着羡云的身影。
刹那间,羡云被冲过来的飞葳蛇叼着一只腿飞向远方。
“羡云!”晏相期率先追了出去。
好痛,羡云隐隐感到自己腿上已经流出了血,她以灵力为刃刺向那蛇,却被它吃痛地咬得更紧。
她忍着疼,回身翻转,用手扯住它的牙齿,迸发灵力,断了它一齿。
那飞葳蛇发狠,叼着羡云猛然向下俯冲,扑通一声扎进寒潭。
羡云力竭,这寒潭限制了灵力运转,她只能屏息,随飞葳蛇向下坠去。
晏相期迅疾冲到寒潭之下,徒手拽着蛇尾,以红气旋其身,从尾部一路向上将它寸寸灼烧,然后将其段段碎裂。
羡云从它碎成渣的口中脱出向下坠落,太久未能呼吸,此时有些意识不清,也无法自救。
此处无法使用灵力,晏相期沉思片刻,低头覆上了她柔嫩的红唇,边为她渡气,边向上游去。
羡云的意识渐渐回落,微微睁开眼,看见了眼前的人,感觉到唇上的另一种清润和进入肺腑的温热,还好是他啊!
终于浮出水面,羡云大口大口呼吸着,晏相期横抱着她掠向岸边,扶她坐稳,细细看着她腿上的伤势。
有毒,晏相期从储戒中摸出解毒的药粉,为她敷上缠好纱带。
羡云呆呆地看着他,心里还是有气,早就打定主意他不跟自己说实话就不会原谅他,此刻自然不会主动先开口。见他似乎要看过来,羡云急忙撇开了视线。
“你怎么又救沉风,他能自保!你可不可以……先保护自己?”见她不理自己,晏相期心里有点难受,自己在她心里是没有一点位置了么?
他沉默了半天居然才憋出这种话,羡云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地说:“想救便救了,关你什么事?”
“我……”
“姐姐,你没事吧?”徉空走过来蹲下挤开了晏相期,“你受伤了?”说着便为她输着灵力疗伤。
“没事了,这点小伤不用耗费灵力,那边怎么样了?流霭可有受伤?”羡云有点担心流霭。
“她没事,不知道罴王逃去哪里,沉风师兄祭出天方锁笼把飞葳蛇都困住,小妖也被众修士合力斩杀。他们也在找你……”徉空余光瞥着晏相期,总觉得他和羡云之间有了点什么变化。
“嗯,带我过去找流霭吧。”
徉空扶起她,羡云单脚跃上了徉空的飞剑。
“羡云……”晏相期的声音有点凄苦。
“走吧!”羡云现在不想理他。
晏相期看着二人御剑远去,独坐在地上,心念杂乱,听见叶白的脚步声,“她还是不理我……”
叶白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无奈地叹口气,“那你与她说了没有,说了多少?”
“说了……但是又没来得及说出口……”晏相期黯然神伤。
“那你就找她说啊,我要是她也会生气,我知道你想保护她,但是你……哎,那你诚恳认错,求她原谅。她要是不理你,你就一直缠着她,男人脸皮要厚些。”
“嗯……”
“嗯什么,你倒是去啊!”叶白看着他这颗榆木脑袋。
“我害怕我再没机会了……”
“哟,还有你不敢的事,那个杀伐果断的人去哪了?真是稀奇,你可真让我开眼了,你再不去才是没机会。哎呀呀,左一个沉风,右一个徉空,都是仪表堂堂,让少女魂牵梦萦啊。你说,我们家羡云选哪个好呢?”还没待叶白说完,晏相期嗖地一声没了影子。
沉风、流霭、陆止泊寻着羡云的气息,半路上便遇到了她,见她无大碍,几人才放了心。
沉风快步上前,愧疚而情动,“师妹,你没事吧?都是我不好,又害你受了伤。”
羡云心知是情节陷阱,虽然自己已经有了计策脱离情节之外,只是能不能奏效还有待验证,想来成功的几率是极大的。
此时要先顺着稳住他和莫名的情节线,于是思量后回道:“师兄,我没事了,是我自己境阶太低,你别放在心上。”
流霭扶着羡云坐在树桩上,悄声说:“师姐,我……有点看不懂你了。”
羡云对她眨眨眼,“不用懂,一切都是过程,不是结果。”
流霭更是不解了,“师姐说话怎么像谜语一样?”
羡云笑出声来,“可能是跟我家亲戚学的吧,哈哈哈。”
循着羡云清甜的笑音,晏相期走到她面前,缓缓蹲下,神情恳挚,目光灼热,“我是阿衍。”
流霭歪着头看向他,不知他是何意。
羡云闻得此话,心中微动,终于承认了是吗?
可见到周边人纷纷看过来,心知他的秘密恐怕不想也不能为外人所知,但此时此刻他竟然还想去揭开面具,怎么这般不管不顾。
她一时心急,抓住了他的手,制止了接下来的动作。
羡云匆忙召出思迩剑,带着他向远处飞去,为两人用出潜行符,施了匿形术。
晏相期看着她的动作,心里涌上甜甜的暖意,她还是这般在乎自己。
不知飞了多久,羡云带他在高山处站定,周边一览无余,看上去很安全,但是她放心不下,还是布下个厚重的结界,然后静静地看着他。
“对不起,我骗了你,是我的错。我有很多不得已的苦衷,以后到了时机会慢慢告诉你……以后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我是……阿衍……你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晏相期摘下了面具。
羡云呆呆地看着他的脸,和之前他展示的完全不一样,现在这脸与记忆中的那人有八分相似,一分许是过去还未完全形成的成熟气质,剩下的一分看不出来被岁月如何雕琢。
“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骗你了,不然我就……”晏相期还没说完,便被一双鲜嫩柔软的红唇堵上了嘴,未说出口的话淹没在两人的呼吸间。
羡云重新站好,一刻不眨眼地凝视他,好怕下一瞬他就不见了,思绪翻飞,又回到了青葱的那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