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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读中文网 / 玄幻奇幻 / 天地庄周马 / 第十七章 白首为功名

第十七章 白首为功名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睡到半夜,杨寒山突然间醒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偏要写这本书,他的目的何在!

    巴金老先生说,文学不是泄愤的工具。但是,他却对自己一辈子发生的那些人,那些事总是无法释然!很多年以前,他想成为一个作家的初心全不是这样的,难道现在就变了吗?难道他仅仅是要在书中表达自己的愤懑吗?难道他是要借此来复仇吗?有谁知我心!有谁知我心!

    长久以来,他想写一本武侠小说,可当他对身边的朋友说起这事的时候,就遭来一顿嘲笑:“你又不会武功!”当时,他没有正面反驳,却对那朋友说:“难道金庸会武功吗?”

    那朋友后来患了癌症,是个扎灵屋的扎匠,杨寒山一直把他当朋友,当忘年之交。想不到的是,连这位朋友也如此对他不肖一顾。他每做一件事,总会有身边的亲人兄弟姐妹朋友质疑、反对、讥笑和冷嘲热讽!害他的人,吭他的那些人,也都是身边的一些人!

    有些人,大概是遭了报应死了,他并没有像身边的一些人兴灾乐祸,反而还对他们表示同情,惋惜和支持,因为他们年纪轻轻就意外死了,毕竟,没有人愿意自己飞来横祸!

    那些当兵的,成天说着粗痞肮脏的话,谈论起女人一个个眉飞色舞,一个个肆无忌惮,一个个荷尔蒙飚升,他们到底是不是国军,这样的军队,难道也能打胜仗吗?他们除了勾结贪官污吏,除了勾结地方流氓黑恶拉帮结派,除了欺压百姓弱小,他们还能干得出什么好事?!那些朝廷里的官员,一个比一个坏,公然贪污受贿,公然索拿卡要,大官大贪,小官小贪,无官不贪,却活得一个比一个有滋有味!

    回想起过去的人人种种,一生辗转千万里,归来仍是少年郎,而今,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能够写出一本长篇回忆录武侠小说,既然是小说,人物自然是虚构的,地点和故事自然也是虚构的。好人是怎样的好,坏人是怎样的坏,这根本就不重要,放在任何一个朝代,也都有这样的一群好人或一群坏人!

    他不是为了要揭露黑暗和丑陋而著书,不是要为了标榜自己而立说,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自北宋朝以来,岳州就是一个先忧后乐的城市,一个忧谗畏讥的城市,一个江湖侠义的城市,他只想讲好那一个个鲜活的悲壮的有关这一座城市里发生的中国故事,诉说他几十年人在江湖的那些点点滴滴的剪不断理还乱的爱恨情仇!

    女人姓陈,名远香;男人姓范,名子由,这个女人就是我妈,而这个男人,自然是我爸。

    三十多年前,我家正是如日中天的年景。

    那时候,我父亲在舂水河淘金发了一点小财,还盖起了当时桐睡村第一栋高楼大厦,成了远近闻名的“万元户”。

    说是“万元户”,其实远远不止万元!据我妈妈后来回忆,有一次,她一觉醒来,无意中掀开床上的席子,那一床被磨得油光水滑的凉席底下,竟然满满地乱七八糟铺上了一层百元大钞,整整铺了一床!妈妈一下子就看傻子眼了,在她丰满匀称的身子底下,这一张老式高低铺,曾经不知做了多少的梦,却从来都没有做过一次这样的春秋大梦!她不知道,和自己同床共枕同睡了两三十年的男人什么时候把这么多的钱如此大胆地铺在了席子底下的?他又从哪里一夜之间弄来了那么多的钱?要知道,在内地,那时候连“万元户”都很少很少,眼下,这分明就是一位十足的特大“暴发户”!在母亲看来,自己的男顶多也只是一辈子省吃俭用偶然挣了一点小钱才被称之为所谓的“万元户”而已。估计,身边的亲戚朋友也是这么想的。如今这情形,真的是颠覆了母亲的想象力!

    别看我父亲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但他也是一个很有远见的人,他常对我说:“读得书多无价宝,一字不识好为难。”那时候,只要我每天一出门,村里的人都对我投来一种羡慕嫉妒恨的异样的目光,似乎怕我,似乎想害我!

    我妈从小教育我,要知书达理,要敬老爱幼,我不明白,我爸爸妈妈一辈子勤俭持家,乐善好施,我又那么听话懂事,我们家跟村里的那些人到底有什么冤仇!

    我妈是一个心地善良,一个很大方很贤惠的女人,在她眼里,世界上好像就没有一个坏人似的。

    在我刚出生的时候,我的一位已经过世了二十多年的外公听到了这个喜讯便拄着一只铜雀拐杖快马加鞭似地跑到了我家,要看看我妈这回到底是生了一个伢子还是一个妹子。

    无独有偶,在我出生的那一年,我的一位叫卓嗲嗲的邻居还曾给我定了一个娃娃亲,约法三章,不论谁家生男生女,倘是异性,将来便结发为妻;若为兄弟,自当义结金兰。不巧的是,后来,我们两家生的都是带把的,本想青梅竹马对个亲家,等来等去却泡了汤,真是没办法。

    我的这位外公是湘阴芦箭河人,一辈子靠算命为生。准确而言,我的这位其实是我姐姐的亲外公,也就是我父亲第一任妻子的亲生父亲。外公姓胡,我的那位英年早逝的婶婶是他的独生女儿。婶婶过世的时候,姐姐才八岁,我妈其实也是个后妈!我妈常说后妈不好,我不知道她自己这个后妈做得到底好不好?这个,我不作评价。只不过,在我和弟弟的眼里,我姐姐一直都是我们的亲姐姐,我们的外甥也是亲外甥!

    自从婶婶过世后,我妈一嫁过来就认婶婶的父亲当我的亲外公一样不分彼此孝敬的,我妈待我奶奶也是特好特孝顺!不仅如此,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印象中,我的那位算命的外公在我家住的日子比我的亲外公还多,也许,这真的是一种阴差阳错的缘分!正是因为我妈的孝心感动了我的这一位外公,后来,便给我们家带来了另一笔非常巨大的意外之财!我从来不相信唯心论,但世界上好多好多的人和事真的分明就像是上天注定了一样!我是属马的,又正应了那一句话,“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我父亲有四兄弟,我从来没有见过谁家的婆媳关系有我奶奶和我妈那么亲密无间的!我妈妈还对我说,当年我的这一位外公把一生的积蓄全部换成了一个个明晃晃的光洋都偷偷地埋在了我家老屋的菜园里,还再三交待我妈,除了自己的大儿子以外对谁也不能透露半点风声,说只有我才可以得到那一笔巨款!财不露白,若时机不到,轻易示人就会招来图谋不轨谋财害命的杀身之祸!

    如今,我家那老屋里的菜园也早就全部换给了我的三伯,换成了门前的那一条通向幸福的康庄大道。老实说,我少时深沉厚重,稍微长大一点又是那样磊落豪雄天不怕,地不怕,可我从小就是一位城府极深兼报复心极强,并且,我还是一个十足的深谙权谋机变的大野心家!三十多年来,我处心积虑不辞辛劳,表面上是一次又一次地挖鱼塘,其实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我之所以费时费力干这干那,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为了挖出那一笔巨款。

    为了得到这一笔财富,我三十多年前就设了一个以不变应万变的百年之大变局!而今,我把所有这一切都公诸于世,必将震惊中外!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在我的一生之中还背负了三条人命案!几十年来,因为这一件事,我深深地感到良心上的不安!每当我想起自己曾过杀过人,我就总是寝食难安,甚至于经常半夜做恶梦被吓醒!在我等待法律和众生的审判之前,我必须要把自己一辈子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原原本本地交待清楚!毕竟,当年没有监控视频,没有目击证人,更没有人认定我当时到底是不是正当防卫!我想,我当时要是投案自由,我可能早就死了!即时当场不判死刑,也会被村里的人抄家给活活打死,毕竟,那三个人全部都是我们村里的!

    那一次,他们设计把我灌醉,就是为了得到那一笔财富,也是千不该,万不该,只怪我酒后吐了真言才招来灾祸的!

    他们当时绑架了我,见我醉得像一只死猪一样又提了一桶冰冷的水泼在了我的身上,就是为了逼着我把那笔钱交出来才肯放过我!

    后来,直到我咳嗽了一声,并且从口中吐出了一口黄水,我渐渐地意识到他们把我折腾得酒慢慢醒了我才如梦初醒!说实在话,不是我吹牛,要是那三个家伙不是把我灌醉而是对我明抢的话,就算是他们再来两三个这样牛高马大的人他们也未必是我的对手!

    如果我不说出来,在我们村里,除了我父亲和母亲,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我学过武术。

    不仅如此,尽管曾有人传言,我们村里很多人有功夫,但是,却没有人知道,我爸和我妈才是真正深藏不露且无人能敌的武林高手!

    我妈陈远香,祖籍陈家沟,凡是正宗从陈家沟迁徙出来的子孙深得陈氏太极真传。

    我爸范子由,和桐睡村的杨石开是拜把兄弟,他结合杨石开教给他的祖传杨氏太极拳,卢式心意六合拳和蛇拳秘传绝技这三套拳法,自创了一套必杀技更是打得出神入化,不出手则己,出手非死即伤,这可真不是开玩笑的!

    我外公陈敬亭仙逝了二十多年,年轻的时候更是能写会算,文武全才。

    陈家世传炮捶,属少林拳,已有几百年历史,村人称他们为炮捶陈家。太极拳是一个在西安开豆腐坊的河南开封人蒋发传给陈长兴的。陈氏族人甚至认为这是炮捶陈家的耻辱,从此不准陈长兴再教炮捶。

    我爸妈见我从小体弱多病,说我不是个学武的料,因此他们从来都不教我武功,只要我读书,说我虽本性忠厚,但脾气暴躁嫉恶如仇却是习武之大忌!我想,他们不让我学武最主要的一个原因还是怕我将来出手伤人家里没钱赔。再说吧,自古会水的水里死,会打的打里死,武术本是用来强身健体对付列强和猛兽侵略的,偏偏一些逞强斗狠的心术不正之徒却用来恃强凌弱欺行霸市胡作非为,真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我妈对我说,当时那位外公赶来看了我的相,又摸了摸我的额头便一个劲地连连称奇叫好,说我上额恢宏,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乘云气,御飞龙,双目如神,天资聪颖,嫉恶如仇,微妙玄通,大智若愚,能屈能伸,深不可识,将来硬是个出去的八字,虽命途多舛,但后运极好,后人亦必将大富大贵!总之,就是说了一堆胡话,谁让他姓胡呢,把我说得那么好,岂不是招人来害我吗,小时候,听了我妈回忆外公的这一番话,我当时就心里暗想!事实上,后来一切发生的事也似乎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末了,我的这位外公又给我取了一个大名。他扳着手指,口中念念有词:“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稍微停顿了一下,他点了点头,又是一通“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甲子、乙丑、丙寅、丁卯、一个青山,一个绿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按辈分应该到了先字辈,‘仁、义、礼、智、信’仁为先,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杰有四点水,有山有水,见仁见智,我看干脆给他取名叫仁杰算的!姓范,狄仁杰,范仁杰,这个名字好!”因为我同一年先出生,那一个说和我定了娃娃亲的邻居妈妈生的也是一个男孩,而且,他也是我的这一位外公给取的名。因此,我的这一位从小到大穿开裆裤长大的结义兄弟便取了一个男女通用的名字,余清清。这样,看到我是男孩子,我们两家人都希望生一个女孩子,所以,清清从小就有一个乳名叫“妹子”,几十年来大家都叫他妹子。

    在给我这个兄弟取名的同时,我的那位算命外公还给余清清家留了一手,说以后他们家还会生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出生的时候他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

    她当着两家人的面对我们的父母郑重其事地说道:“不管我在不在世,如果你们要是听我的话将来就一定要取名叫‘爽爽’,这个伢子八字也是蛮好蛮好,是个出国留洋的八字!你们两家人家的四个孩子,合起来就是‘清清爽爽,仁杰都雄’,都雄这个名字来自“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五都本指五湖四海,单取“都”为全部的意思,连起来就是一句话“清清,爽爽,仁杰,都要保家卫国做英雄!”

    我家当年有钱的时候,身边的亲戚朋友总不免有一些来找我妈借钱的。凡是来找我家里借钱的那些人,他们从来不找我爸开口,大概,他们都知道我爸十分怕老婆。

    我爸是民国六年过世的,如今已是整整几十上百年了。

    在我的记忆中,我爸的人缘关系似乎不太好,他一辈子埋头苦干,精明过人,却很少抛头露面。我觉得我爸他这人就是太实在,他从来不管钱,他把钱看得重,他从来不拉帮结派,不赌钱打牌,他也没有那么多的不三不四的什么酒肉朋友。

    在我看来,我家就是让我妈和我给败光的,周围的人也都是这么认为!我妈是人乱借钱,我也养成了大手大脚,哥们义气和挥金如土的坏习惯。那些亲戚朋友只要来我家借钱,我妈总是菩萨心肠,有求必应。

    几十年过去,当年我妈那些借出去的钱从来就没有几个人主动或被动来还过。三百两百,几百上千,几千上万不等,无一例外。借几十的也有,不论老少,不论多少,总是各种理由找我妈借钱。三年不讨为冒造,如今,那些借出去的债务大概率也都成了坏债。很多欠了我家的债的人,有的年纪轻轻死了的都有,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算作报应!每次,当我抱怨我妈不该借那么多钱出去的时候,就总是招来我妈一顿强烈谴责:“你怎么这样不懂事!做人怎么能够如此刻薄待人!那些欠钱死了的人也是八字苦,小小年纪怎么可以诅咒人家遭报应呢,活着总比死了要好!”我满脸委屈,当时就对我妈反驳道:“我家先前穷的时候那些来我家借钱的人又有谁借过钱给我们?!我们欠了人家的钱以前都是分分钱还清了的!言而无信,不知其可,连孙猴子都知道讲信用!”我妈说不过我,就对我讲大道理:“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人有的时候对人大方一点不会吃亏的,等你长大了会明白的!”

    说实在话,我妈也是个苦命的人,在我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国家还没有改革开放,没地方也没机会挣钱,有力气无处使。

    我妈从舂水河那边嫁到舂水河这边,从前的青冲和长乐都没有桥,逢年过节,过河渡水,那日子要说有多艰难就有多艰难!

    大概在我四岁的时候,我有一次“中麻”,全身发着高烧,我妈根本就顾不得那么多,队上一声令下,她只好把我狠心地扔在了摇窝里,要知道,不多挣一点工份就会全家没有保障。

    我们是大户人家,我奶奶在我五岁那年过世的,在我的记忆深处,我就是奶奶的掌中宝,放在手里怕融,含在嘴里怕化。我爸是奶奶的小儿子,而我又是我爸的大儿子,娘疼满崽,爷疼长孙,我爷爷过世了六七十年了,因此,我一出生,欸毑就是爷,从小就倍受奶奶的宠爱。

    我之所以后来又取了个笔名叫“宠辱若惊”,除了缘于读到了老子《道德经》上面的那一句“宠辱若惊,贵大患若身”以外,更重要的一点就是为了怀念我的奶奶!

    那一天,奶奶见我全身不适,精神不振,滴水不进,就忙前忙后又是在我额头上敷毛巾,又是解开我的上衣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擦洗。我听那些平时来我家的大人们对我妈说,中麻是有传染的,当时,在我们一大家子人里,就好像有两个比我年龄还要大的侄女比我先中麻,他们都再三再四交待我,叫我不要去跟我侄女玩更不能去她们家里。

    跟中国古代的许多封建大户人家一样,我家也是很讲迷信,我大舅晚年信佛,我妈也跟着他信佛,我妈至今初一和十五都是要敬家神的。

    我大伯也不知听了哪一位高人的指点,晚年居然还信起了什么基督教,在他晚年的那些精神矍铄的日子,大伯还天天拜什么太阳神,吃饭的时候,死人都不吃猪肉。我不知我妈到底是信佛家还是信道家,但我觉得我们一大家人不论是父亲还是母亲,两边的家风都是典型的儒家思想,就是别人眼里的书香门第那种。

    我外公大舅都是党员,外公早年在时丰公社搞工作,我大舅当过兵,教过书,还在村上当过很多年的书记,后又辞去村官经商,在我眼里,外公和大舅一生廉洁自律,一生奉公守法,一生勤俭持家,他们都是我工作上的榜样!

    大家大族也有大家大族的难处,大家大族也有大家大族的贫富悬殊。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外公就常对我说:“富贵只保得了一家,聪明只保得了一个,人还是要靠自己!”我父亲一辈子从不求人,连平时家里使用的锄头犁耙箩筐箢箕等农具或占或坏只得暂时借用他家的芝麻小事也是我妈去借。

    有一次,我妈和我去一家有钱的亲戚家吃饭,那些亲戚们都一个个只顾着自己埋头吃自己的,唯有我妈在饭桌上忙着招呼大家吃菜夹菜,当时,我心里就感到极不舒服,我妈还是长辈,没钱的长辈去有钱的晚辈家里怎么能够这样客气呢!从那一刻开始,我就暗暗发誓,我将来长大了一定要有钱,一定要出人头地,我要比那些有钱的兄弟姊妹们混得好!退一万步,就算我一事无成,就算我哪一天穷得去讨饭,我也绝对不会随便找那些有钱的亲戚开口借一分钱!后来,我才渐渐明白,主要是那时候我爸还没有发财,他们害怕我妈去找他们借钱。所以,我从小就深深地懂得一个道理,欠债莫欠亲,生疮莫伤筋!

    舂水河淘金最早是从我们村开始的,那时候,日本人的勘探队进了我们村,开着一台什么机械把我们村里农民伯伯辛辛苦苦快要收割的庄稼一路边走边勘测压得稀巴烂,在我幼小的心灵深处,看着那个心疼啊!

    我不明白,他们怎么不在庄稼收割了之后再去勘测呢!那一台设备就像一个庞然大物,金黄金黄沉甸甸的稻子笑弯了腰,收割之际如此损毁难道不感到良心上的不安吗!

    大军之后,必有凶年,曹操的部队损坏了群众的麦子他还亲自割发代首以示惩罚号令三军呢,难道勘测就比乱世行军更重要吗!难道这些日本人比乱世之奸雄曹操还不如吗!

    那时候,每当我看到那台机器从早到晚一声接着一声“当,当,当”打桩钻井我就心生愤慨,原因就是他们损坏了我们村很大一片庄稼。不仅如此,机器碾压之处,在好好的良田之中到处留下这一个那一个电线杆大小的井孔,那些井孔夹杂在污泥和稻穗之间该是有多危险!

    我不知道那一支日本人的勘察队是怎么赔偿损毁我们村里的那些良田的,我也不知道后来我们村很多人淘金怎么一直没人管,矿产资源应归国家所有,淘金应该是违法行为,但那时候淘金好像真的是不违法。违法与不违法,到底是谁说了算?到底是国家当家作主还是日本人当家作主?日本人损坏的我们村的良田是不是作了处理和赔偿?

    总之,我爸生前就愤愤不平对我说过,日本人当年就没有赔我家一分钱,难道我家就好欺负是不是!时至今日,一直让我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我爸妈总是每一次要这样一忍百忍!明明里一身本事,却宁愿背后发牢骚,连自己应该得的东西都不去争取。

    我爸经常告诫我说:“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斗,忍得一时之气,免得百日之忧。自古官官相护,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小人当权!如今日本人猖獗一时,汉奸走狗无孔不入,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转眼之间,到了第二年,村子里莫名其妙地就掀起了一股淘金热,不知是勘测队批准的还是谁带的头。当时,有传言称,说沿汨罗江一带是整个湖南最大的黄金带。

    在我们村的一个叫做岭上的地方,那些有田土的人家,真的就是名副其实的捡到了金矿,不但收田租,还参与淘金分红。起先,人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划出一块又一块租好的田,从各自的租田垂直打出一口圆形的井,一直打到见到砂石为止。那些好一点的井,砂石就像黄金一样宝贵,一担砂石,有时就能洗出好几克黄金!最让人惊艳的是,有时连抽出去的水夹着很少很少的一点砂子都能洗出一两克碎金片出来!都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村里的一些人听说哪家的井矿好的话,总是想方设法去偷砂石洗金。趁着寒天冷冻,打一个夜工,只要偷偷洗上几十担砂石,有时就要搞一两百克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