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玩得还开心吗？”

    勒鲁多和阿维丽一同走了进来。他哈哈笑着，并亲自给客人们斟酒。

    伊格灵格和阿维丽眼神交错，她似乎有些躲闪。

    之前的事情闪过心头。伊格灵格不愿意去想其中的可能性。好像不论是让他原谅阿维丽几乎是背叛的行为，还是让阿维丽原谅他几乎是背叛的行为，都变得不太可能。但是这一切又仿佛毫无原因。

    “也请您来讲个故事吧！”卡利昂举杯。

    “我么？我不行的。”

    “请讲讲吧。东道主怎么能不讲呢。”旅馆主怂恿道。

    “呃……好吧。既然大家的意愿是这样。不过事先说好，要是讲得不好，可不许踢我屁股——”

    从前有一对兄弟。

    不，不是那个一对兄弟一起骑驴子的故事，也不是一对兄弟分财产的故事。我要讲的是另一对兄弟——这是我最近想的，因为我最小的儿子总是缠着我给他讲寓言故事。

    从前有一对兄弟，一起出门去做生意。两个人通力合作，因此赚了不少钱。回家的路上，因为赚的钱太多，两个人决定分头行动。哥哥走大路，弟弟走小路。大路要收税，小路不收税。大路没有强盗，小路有强盗。

    结果，碰上大税之年，哥哥的钱被领主收走好多。哥哥心想，早知道我就选小路了，弟弟一定赚得比我多。

    弟弟那边呢？也没有好多少。强盗把他的钱都抢走了，他连路费都不剩。不过，弟弟在森林里发现一处金矿。他把金矿的信息报告给政府，政府给了他一大笔钱，可是还是没有原来的钱多。弟弟心想，早知道我就选大路了，哥哥赚得一定比我多。

    就这样，二人怀着各自的想法回家了。两人见到之后，都显得很闷闷不乐，就在这时候，一个人闯进了他们的家门——

    就在故事讲到这里的时候，门又被推开了。一个仆人摇着铃铛说：“晚饭做好了。”

    “喔喔，那我们快去用餐吧！”勒鲁多说，庞大的身体从椅子上起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哎？我想听完这个故事……”旅馆主垂着头感慨。不过，似乎没有其他人听她的意见。

    阿维丽走的时候格外靠近伊格灵格。她低声说：“等会儿单独聊聊。”伊格灵格没有回答，但也没有拒绝。

    吃完饭，天气放晴，旅馆主、下级骑士和泰姆雷都告辞离开。卡利昂和勒鲁多去房间里聊天了。

    伊格灵格走进自己的房间，看到桌上放着一封信。

    很奇怪。房间的钥匙在自己手里。窗户也是关上的。

    他忽然想到，既然来人有机会送出一封信，自然也有能力闯进房间。

    做一些更危险的事。

    他和拉扎眼神交汇，拉扎会意。在伊格灵格走进去之前，他一一踹开房间里的柜门，确认没有人藏身其中。床底也经过了检查。

    那封信极其简短，可以说只是一张便条。它是这样写的：

    “这是精灵的复仇。”

    “砰”的一声，未锁的门被打开。伊格灵格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拉扎也立刻做出防备动作。

    是阿维丽。

    三人再次单独相会。这一次，虽然没有了那明显的敌意，但无言的沉默仍蔓延在三人之间。

    但至少看起来，阿维丽没有拿武器，也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只是莫名其妙地换上了方便行动的衣裤，还背了一个背包。

    “……聊聊之前的事吧。”伊格灵格说。

    “之前的事是指？”

    “你要杀我，为什么。”伊格灵格几乎是克制着自己落泪的冲动。

    “杀你？你在说什么啊，我只是拿木剑吓唬吓唬你，给你这个失手杀了好朋友的人一点教训。”

    伊格灵格愣住了。

    他熟悉阿维丽，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话语，分明就是……

    这样说来……伊格灵格心神转动。当时一片漆黑，的确看不清阿维丽手中拿的是什么，而且她也没有瞄准要害。

    “我们姑且相信你。”拉扎说，“那么，解释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阿维丽讲述了从她的视角发生的事。包括她听说伊格灵格杀人的事，为伊格灵格和以弗纳尔感到悲伤和震惊，也是出于这种情绪才攻击了伊格灵格。再然后……

    时间扳回到大家聚在一起讲故事之前。

    比武的几分钟之前。

    “要是找不到，老爸会骂死我的！”

    阿维丽趴在储藏室的地上，寻找昨天掉在这里的耳饰。灰尘像空气一样扑面而来。乱七八糟的角落里各种旧东西，在灯火照耀下闪烁着亮光，玻璃碎片，旧眼镜，断裂的餐刀……可是都不是她要找的耳饰。

    阿维丽一边找着，在地上挪动着膝盖，一边揉着自己的小腿。昨天那个黑衣服的家伙，怎么下手这么没轻重？都要被他踢青了吧！等和伊格灵格重新见面，一定要好好报复一下那家伙，看他像是没什么幽默感的样子，就疯狂地用他听不懂的笑话来揶揄他吧！

    正当阿维丽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伸展一下僵硬的身体时，忽然听见“吱呀”一声开门声。她心下一惊，是谁会在这时候来储藏室呢？她很清楚，因为这里吊死过一个洗碗女工，平时人们都是不愿接近的。趁两个来人在拉拉扯扯，她立刻躲到一堆旧画板的背后。

    “所以，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位大人要我们在比武场上解决伊格灵格……你能做到吧？”

    什么？！阿维丽几乎要屏住呼吸了。她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险些身体颤抖撞上一旁的物件。

    “……我的武技的确能胜过他，但要怎么做？”

    “掩盖成意外就好。”

    阿维丽的心怦怦直跳。她突然开始害怕自己的呼吸声会让两人察觉。她的裙摆有没有藏好？万一让他们看到打斗的痕迹，开始检查房间……

    两个声音都是陌生的声音，恐怕是父亲最近招进府来的仆人。可恶。不能判断出他们的身份。也对，忠诚于父亲的人一定不会这么做。

    两人又交谈了一番细节，接着离开了。

    阿维丽确认他们离开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要站起来，立刻跑去警告伊格灵格。

    她也想过，要不要先告诉父亲？但是，父亲跟前人多眼杂，很难找到和他单独相处的时间，她又是父亲不怎么上心的一个女儿，如果暴露了自己知道这件阴谋，不知道还会惹出多少事来。而且，远水救不了近火，伊格灵格马上就要和人比试了，当务之急是让他知道发生的事情。

    但是，她的腿被昨天那一踢，至今仍疼痛难忍，面对走廊里的客人又不能显露出异样，否则根本无法解释。当她赶到时，伊格灵格的战斗已经开始了。

    阿维丽心急如焚，想着要不干脆把伊格灵格有危险的事情告诉众人，直接叫停比武——

    不，不行。转念一想，如果幕后真凶就在其中呢？这样自己也会深陷危险之中，而且无益于找出真凶。真凶从此以后一定会更加警惕，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千言万语，只得化作一句——

    “伊格灵格，小心！”

    ……

    “原来是这样。”伊格灵格回忆在比武场上的事情，默默点头。

    如果说，之前还对阿维丽的行为抱着些许的迷惑——是的，不是怀疑而是迷惑，因为伊格灵格无法想象自己的友人会突然这么对自己——现在一切便豁然开朗了。阿维丽仍然是那个阿维丽，不曾改变过。

    他简直想拥抱她了。

    ……但拉扎似乎仍旧不满意。

    “我们姑且接受你的说法。那么，你现在是要做什么？还有，你知不知道这封信是怎么回事？”

    伊格灵格把信展示给阿维丽看。阿维丽惊呼一声。

    “差点忘了。我把有人要杀伊格灵格的事情告诉了父亲，他说，他会负责查出谁是真凶。”

    ……伊格灵格和拉扎焦急地在房间里等待。伊格灵格坐在床上，拉扎在并不狭窄的房间里走来走去。

    “我还是无法相信她。”拉扎说，“她说的一切都有可能编造。如果你们真是好朋友，就不应该有任何攻击你的念头。”

    “你可能不太了解阿维丽，”伊格灵格笑笑，“她就是干得出这种事的人。朋友情谊在她那里看得很重，但她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如果不是我答应了某人……我一定会把那件事的始末告诉她。你看，就算我没有告诉她，她也不是在一直帮我们着想吗？现在还帮我们去找她父亲。”

    “这也可能只是一种伪装。”

    “你不必总是把人想得这么坏。”

    “我只是……提供一种让人总是活下来的方案。”

    门被再次大声地打开，这次拉扎仍旧满脸防备，伊格灵格却已经习惯了。

    “父亲说……”阿维丽脸上的表情有些为难，但又带着些许“冒险要开始了”的兴奋，“敌人很可能还在家里，让我带着你们到禁地去暂时避一避，他会负责查出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