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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老先生坐儒庙

    天空黑蒙蒙,掺杂着淅淅沥沥的小雨,隐隐有闪电落下。

    轰!轰!轰!

    黄砚着实有些不解,为什么每逢自己人生大事的时候,总是在下雨天。

    窗外点点雨星打在焦黄的枇杷叶上,摇摇晃晃。一阵寒风袭过,带走枇杷三两叶子,飞向不知何处。

    不知怎的,忽的一首小诗涌上心头。

    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果然下雨天最是能勾起人的离愁。

    “咳咳,差不多,该到了。”黄砚清了清嗓子,口腔里一水血色被他强行按压下去,瞬间肚中微痛,可黄砚只是摆了摆手,正了正腰,除此之外并未有任何表示,仿若无事发生。如果从远处看去,虽是一头白发,但他身形挺立,面若冠玉,端的是一副风姿绰约的读书郎。

    黄砚看了看天色,虽然乌蒙蒙的黑云遮盖住了原本的淡蓝,但大抵可以判断出现在是下午。

    咚咚咚。

    在黄砚的注视下,一个小小的身影推开大门,随后转身静静的合上,动作轻便快捷,带着一股少年的灵动。

    正是邵安。

    可能是前不久有惊无险的突袭还是吓到了这个十三四岁的青涩少年,以至于能让黄砚敏锐的察觉到,少年人匆匆的步子里再也没有年轻人的随意和张扬,取而代之的是愈发小心的谨慎。

    不过黄砚倒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少年人看老成持重,老人首重脾性随和,二者都是为世人所称道的品质,因此即使黄砚十分担心突袭可能给邵安带来不小的心里阴影,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在此次危境中少年有了不小的提升。

    最是苦涩磨人脾性,最是逆境锻炼人心。

    少年邵安站在高高的老师面前,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先生好。”数年的陪伴,当初只到先生腰腹的黄口小儿,如今却也已然到达了肩膀,当初需要仰望的先生依旧是春风不改,杨柳如一,只是一年又一年愈发显得驼的脊背,和这些年愈渐显得萧索无光的白发。

    先生老了?

    邵安暂且按下心中的疑惑,随着黄砚进了东屋,蒙童们上下学所用的桌椅早已整齐推开,围成一片大空地,空地的中央摆着一盆水,一座香案供台。

    邵安抬头望过去,香案供桌上本该摆放神像的地方上赫然摆着一位老书生的雕像,栩栩如生,和当下的许多儒士一样,老书生头戴儒巾,身穿布袍,就和许许多多大街上走过的士子一样,除了衣料普通,并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如果硬要找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到也不是没有,邵安在先生转身清洗双手,准备烧香的时候瞥了一眼,供台上的老先生手里捧着一卷竹简做的经书,脚下穿着一双草鞋。除此,别无二样。即使老先生相貌平平,但邵安依旧被那似是鬼斧神工般雕刻的精致小木像所吸引,沉溺于其中不可自拔。

    “想什么呢?”黄砚转过来,看着邵安一脸出神的盯着神像,愣了一下,随即瞬间恍然大悟,年轻人久居陋巷,孟说自己这传承许久的木制颜圣像,怕是就连那寻常世家金冠玉带的玉制儒圣像都没见过。

    此刻黄砚并不打算打扰正在出神的少年,盖因老一辈读书人讲,圣人像里蕴涵无穷奥妙,虽没有增加修为,精进功力的作用,但不知怎的,或许是承载了那位功鼎千秋的儒圣的无上伟力,许多天资聪颖的稚童在第一次看见儒圣像后,都因此获利,成为修行路上的宠儿。

    处于对少年前途的考量,亦或是另一种试炼,即使此刻快要过了良辰吉时,黄砚仍是静静地看着邵安,看看这个寄予厚望的少年到底能在儒之一途走上多远。

    只是看着少年满脸放空,双目无神显得有些呆滞,黄砚着实有些想笑。

    再说邵安这边,本来凝视了半天还好好的儒圣像不知怎的,突然一阵扭曲,邵安心中顿时‘噔’的一响,精神恍惚。

    恍然错乱间,邵安似乎被吸入了一座庙宇,庙宇上檐牙高啄,气势磅礴,隐隐有紫气划过,使人不由心生敬畏!

    邵安鬼使神差的站了起来,不知怎的,心中竟并没有半分离开的意思,反而稚嫩的双手不自觉的打开了庙宇的大门,跨步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件发亮的屋子,里面光芒虽然耀眼,但邵安能看出来,有一位穿着草鞋的老书生正耐心等着自己。

    庙宇很大,虽然进去看感觉很小,但邵安心中隐隐告诉他,并不是庙小,而是有些地方现在自己去不了。

    放下心中疑惑,邵安大步流星的朝着老书生走了过去。老书生仿佛很久前便认识邵安一般,和蔼的笑了笑,指着地上的蒲团,示意邵安坐下。

    邵安跪坐在蒲团上,一股温软如玉从底下传来。

    正当邵安舒服的不知所以然的时候,忽然想起了被落下的老书生,顿时带着有些歉意的目光看向了他。

    老书生并未过多计较,笑着摆了摆手,那本就和蔼的面容上更添了几分邻家爷爷的质朴,让他处于光芒中的神态更具几分人间烟火气。

    老书生走到邵安面前,伸出骨节粗大有力的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无名指和小指向内弯曲,做寻常剑士剑指状,缓慢的朝邵安的天灵盖上轻轻的拍点了三下。

    这一刻,老先生倒像极了寻常乡塾里教书的老先生。

    三次拍点,三声笑,自有白玉金作轿。

    邵安抬头望去,那光芒太过耀眼,他本想仔细端详这老书生的容貌,没成想一阵白光闪过,眼前的光景如同走马观花一般倒退,再一睁眼,邵安瞬间从庙内飞到庙外,朝着庙外的黑暗处飞逝,恍惚间,等到邵安最后一次睁眼,高大的庙宇已经如同芝麻粒大小,再难看清。

    黄砚看着眼前的少年突然栽倒,急忙过去扶好,心中暗念一声结束了。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邵安便醒了过来。

    邵安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心中陡然一惊,瞬间又恢复平常。他不顾先生询问的目光,扭头径直朝着儒圣像看去,那千年沉香木雕刻的老书生像此刻顿时不像先前那样温润如玉,看着仿佛黯淡了几分,只是邵安心中仍是警钟长鸣,那香案上的老书生并未雕刻眉眼,但仅从形体上和那等比例缩小的草鞋上不难看出,这不就是缩小后的小庙老儒吗?

    邵安揉了揉眼,再三确认并没有看错,回忆也没有问题,才转头看向先生。

    黄砚并不多做询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即使是身为老师,也不能剥夺学生守护秘密的自由,况且,在黄砚看来,天资聪颖不过自己,第一次凝视也只是听到了圣人讲经,就被当时的国师奉为明珠,估计邵安也不过是听到了几句意义不明的呓语,一时惊吓导致失神,实在是没什么可奇怪的,不过也正是如此,恰好证明邵安在儒之一途上颇有天分,虽不说使自己这一门儒道发扬光大,但凭借强命之身,怎的继承衣钵还是不在话下。

    想到了这里,黄砚心情也是大为舒畅,毕竟后继有人可不是随便说说,之前那么多年开枝散叶,门下优秀弟子无数,偏偏没有一个真正知我者,如今有了嫡传弟子,心中所想,终于也可逐步实施了。

    之后的流程,黄砚也就不再一昧追求古礼,尽量删繁就简,总体有古之遗风,两三个时辰,日暮西山,这场拜师礼也就结束了。

    无边落日下,黄砚推开大门,送弟子归家,也就是从今天起,少年邵安作为黄砚的正式弟子,学习圣人经义之术。

    随着大门慢慢的合上,邵安鬼使神差的回头望了一眼,黄先生大宅院的门匾上的原本雕刻的‘黄宅’不知何时竟变成了四个大字,

    “千秋文显”!!!

    邵安记得,在他进入那间小庙之前,无意中抬头瞄了一眼,那小庙的漆黑牌匾上赫然写着这四个字。

    难以置信!忽的此时清风猝起,扬起一阵沙土,少年揉了揉眼,再一次定腈看去,那门匾上竟又改了回来,真是怪了!

    少年摸不了准,心想大概是自己看错了吧?转身离去。

    乌云放晴,雨水的冲刷仿佛洗去云间的污垢,那一轮残阳如血,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夕阳的余晖把少年的身影拉的好长,未来的路就像回家的路一样令人向往,儿时的风吹过小巷,吹起少年渐渐发长的鬓角,带着一颗躁动不安的心飞向远方。

    多年以后,邵安仍会回想起,那一段短暂但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