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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魑魅

    舜臣尧,宾于四门,流四凶族浑敦、穷奇、梼杌、饕餮,投诸四裔,以御魑魅。——《左传·文公十八年》

    “别担心,它们不会离开沙地的。”庖丁说。

    “你怎么知道?”魏羽祺问。

    庖丁拉开衣襟,露出胸膛,上面有一条扭曲丑陋的疤痕。魏羽祺吓得捂住了嘴巴。庖丁掩回衣襟,望着漫漫黄沙:“巫阴、乐痴、疱勇、卿公子。我为何得了个‘勇’字?就因我曾经上过姑射峰。”

    “什么!”三人同时叫出声来。

    “不是说上了峰的人都死了吗?”魏羽祺道。

    “那时我刀法初成,厨子也不做了,受雇于韩国大博物学家文惠君做他的护卫,他倾尽家财,组织了一百多人的探险队,去探那姑射峰。当时已经许久无人上峰了,我们这帮人贪求重赏,自欺欺人地把可怕的传言当做无稽之谈。但我们仍然很小心,商定走到一百步之后便退下来,也算是进过必死峰了。谁料行了不到五十步,突然奔出四只魑魅——”

    “四只,有四只?”薛凌萱惊道。魑魅不喜群居,最多也就是两只同行,它们不养幼崽,生了孩子就丢到山里让它自行成长。所以文献里从没出现过三只魑魅一路的记载。

    “这只是开始,紧接着又来了八只,它们和一般的魑魅不太一样,额头上有一个蓝点,不怕疼痛,片刻间便血肉横飞,横尸遍地。我怕的要死,满耳都是惨叫之声,也顾不上什么合约,丢下雇主,只知向后奔逃。一只魑魅的触角划伤了我,我拼了命用刀将它斩断,勉强跑进丛林,以为必死无疑,但魑魅追到沙地边缘便停了下来。那一夜,我们一百三十一人中,只活下来八人。而这八个人中,砍伤魑魅的,只有我一人。”

    庖丁吸了口气:“事后人人称我勇敢,他们并没见到我狼狈逃窜的样子,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这个‘勇’字得来很是惭愧。此后我苦练刀法,磨砺胆气,为了就是真正配得上这个勇字。再后来我悟出了用刀的诀窍,天下少有敌手,就更加天不怕地不怕了,但我始终不敢再踏入必死峰,即使是在梦中。”

    空中传来一阵阴冷的嘲笑声:“人人都说庖丁悍勇难敌,原来竟是个胆小鬼,哈哈哈哈!”

    一团黑气从树梢上落下,盘旋一圈,化成一个似死人般枯瘦惨白的男子。庖丁若无其事地说:“我们很久没较量了,我新练成了一套刀法,还请指教。”

    巫王笑道:“谁都知道你被溪子弩所伤,还在这儿虚张声势。”忽的神色一变:“功法呢?”

    “什么功法?”

    “好,那你就和你的小朋友们一起上路吧。”巫王脸上露出狠戾之色。

    庄周向前一步,属镂剑一横:“你们先走,我缠住他。”

    “庄周!”魏羽祺拉住庄周的胳膊,庄周挣开,把她向后一推。面对巫王,他必须全神关注。薛凌萱走到庄周身边,脚步倾斜,把剑横到臂下,做了个纵横术的起手式。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巫王干枯的脸上露出令人惊悚的笑容,他不住地上下打量着庄周,眼睛中闪耀出好奇的光芒:“庄周,庄周......”

    庄周奇道:“你认识我?是你派山鬼来天之庠序杀我的?”

    巫王吃惊地说:“我怎么舍得让你死?你的运气也真是好,先是大鹏、再是秋水剑法,瞧瞧,瞧瞧!这又得了属镂剑。”

    他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格外瘆人。转头扫视着魏羽祺、薛凌萱:“真是花容月貌,可惜了,可惜了......庖丁,就为了那一卷书让两个小美人儿给你陪葬?”

    庖丁缓缓地说:“以你的功力,何必再用挑拨离间之术呢?不管我交书还是不交书,难道你还会留活口吗?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蚩尤符术功法》其实......”

    一把尖刀突然从庖丁袖子中飞出刺向巫王,地面上忽地长出一根粗大的树藤挡住飞刀。

    庖丁一手抓住魏羽祺,一手抓住薛凌萱,向后一跃便飞到沙地上。树藤向前疯长,冲向庖丁三人!

    庄周跃起,截字诀使出,树藤被砍断。巫王伸手向庄周抓来,庖丁的刀从树藤上飞出,直插巫王身后!

    巫王闪身躲开。庄周跃进沙地,四人向前疾奔,一团黑气在后面穷追不舍!

    月黑风高,骨白沙黄,偌大的黄沙地上,除了风声之外再无其他。庄周踏出几步突然回刺,秋水劲出,黑气被刺散,分成四缕黑气,把四人围起,黑烟一转,竟变出四个巫王!

    庄周四人同时向四个巫王刺去,每个巫王都身法奇快,似非凡人,手掌如万花筒般飞速旋转,魏羽祺、薛凌萱分别中掌摔倒在地,庖丁内息不全,勉力支撑数招也被打得口吐鲜血。

    四个巫王开始合攻庄周,但全被秋水剑劲所阻,一时间竟伤不得他分毫。一个巫王退开,奔向魏羽祺,庄周追出,急掠属镂剑阻挡,背后门户洞开,被巫王重重地打了一掌。

    庄周回剑,削字诀使出,立时逼开四个巫王。他挡在魏羽祺三人面前,后背发烫,咳出血来。庖丁骂道:“卑鄙小人,对付一个后辈小子还用这等手段。”

    四个巫王轻步踏出,围定四人,笑道:“他可不是普通小子,居然能接的了我的‘百花蚀魂掌’,了不起。若不是时间有限,真想多陪你玩儿玩儿。庖丁!你还不交出功法吗?”四个人齐声说话,声音也大了几倍。

    “交你姥姥!”庖丁骂道,“神君必清除你这败类!”

    巫王脸色突然大变:“你,你竟然当着外人的面泄——”,话没说完,随即住口。

    庄周三人听得莫名其妙,神君?神君不是早就死了吗?

    庖丁也觉失言,闭口不语,只是怒视巫王。

    巫王道:“是了,你只道你们四个都活不成了。我这就成全你。”四个巫王举臂,朝向庄周,尖声道:“庄周,还不弃剑?”

    庖丁道:“聚气运剑!小心他的‘无形鬼手’!”

    庄周急忙挥剑护住周身要穴,只见巫王长啸一声,正要发功,四声惨叫,四个巫王竟全被沙中钻出的四只灰色触角插穿左肩,挂在空中!

    三个巫王瞬间化成灰烬,只剩下巫王的真身。触角头部绽出如花朵般的四片肌肉,里面长着一排尖牙。

    “是魑魅!大家快走!”庖丁叫道。庄周拉起三人便走。

    巫王袖中滑出一根柳条拿在手中,用力向触角一抽,一道黑色鞭气打出,触角被抽出血痕,头部闭合,向回急缩,巫王身子一挺,便摔到地上。

    沙地裂开,四只魑魅钻出地面。

    它们肤灰无毛,足有两人般高。嘴脸不大,似狼与蛇的结合体,长着血口,吐着长舌,一滴滴口水滴到沙子上。四肢比老虎还要粗壮,背上、肩部各有两只又粗又长的触角,张牙舞爪地晃动着。

    两只魑魅向巫王扑去,另外两只追向庄周四人,四人带伤,本就跑不快,眼见魑魅就要追到,庖丁两指驱刀向它射出,竟被它的触手直接打飞!

    庖丁再也支撑不住,手脚发麻,坐倒在地上。那嗜穴针何等厉害?只能靠墨家的“血玉石”吸出。庖丁虽负盖世神功,但也需静养运功两月方能逼出。而他又运轻功,又被巫王打中,屡次使用驱兵术,实乃雪上加霜。能撑到现在,委实不易。

    魏羽祺射出三颗冰针,打到魑魅身上竟似挠痒痒一般。庄周一剑向魑魅刺去,魑魅触角甩出,打在剑背上,庄周手臂一沉,空中翻滚,躲开一击。亏着属镂剑是宝剑,否则早被折断。

    当前形势,有进无退!

    他挥剑如电,眼中只有那一点剑尖,四周秋水剑气鼓荡,挡开魑魅触角的数次攻击。

    魑魅怒吼着,后腿一撑,高大的身躯飞扑而来。

    机会来了!就是现在!

    庄周使出了“劈字诀”,剑术本就不像刀斧一般重视劈砍,且与人过招,举剑一劈,门户便开,并不划算。是以他对敌时从来没有用过这一剑式,此时飞身抡剑下劈,秋水剑诀回荡在心中:“劈当如雄涛拍岸,巨波淹林。渊本静默,立则飞薄......”

    属镂剑从魑魅头顶直劈而下,血肉横飞,竟直接将魑魅砍成两截!

    在庄周与魑魅缠斗时,另一只魑魅向魏羽祺奔来,魏羽祺施展“逾墙身法”避开,但受伤情况下纵跃不灵,脚腕被触角缠住,一拉便倒。

    薛凌萱纵横术出,剑尖一斜,触角被划伤缩回,她拉起魏羽祺,魑魅猛地扑了上来,一个爪子拍飞薛凌萱,触角合拢向魏羽祺猛攻过来!

    这魑魅触角张口可咬人,合拢似尖钻。此时合拢而出,即如方才插进巫王身体一般。魏羽祺吓得僵硬不能动,只道必死,电光火石间,触角突然被砍断——

    是庖丁!

    两根嗜穴针一入气海穴、一行至列缺穴,他全身已麻,本再难挪动一步!但见两个少女根本不是魑魅的对手,转眼间将死于非命。年轻时丢下雇主逃跑一事再次涌上心头,知耻而后勇,岂能眼见两个姑娘屠戮而自己束手待毙?

    他胸口热血上涌,大叫一声,拼着站起身,几处穴道爆出血来,冲破壅堵的经脉,冲破麻木的穴道!

    剔骨刀出,电闪星飞,骇气奔激,光圆若月。魑魅的四只触角霎时间被这个浑身是血的大汉削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