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的咸涩气息中，混杂着淡淡金属苦味。

    安木目光沿着前方海岸线移动，观察着一排模块机器人从浅滩整齐地直起身体，动作协调有序。在它们顶部的循环之眼系统中，任务节点密集的像夜空中的繁星，每一下微闪都在记录、跟踪着变化的瞬间，串联起任务进展。

    “啊——啊噗哒！！”阿乐忍不住打了个大喷嚏，声音格外响亮。

    安木看向他消瘦的身板，面露担忧地问道：

    “你了解多少？”

    “啊？”阿乐愣了一下，转过身来。

    队长静静站在那里，他高大的身姿显得有些颓然，五官轮廓分明，但表情却有些僵硬，乌黑的头发如今已悉数褪成银灰，在阴沉的天色下看起来更加忧郁。阿乐早上第一次见到他时，完全无法将眼前的这个人与学院报道中那个双目灼灼，神采潇洒的人物联系起来。

    安木谨，督学院往日明星般的存在，曾两度荣获督学院“阿斯忒赖亚之刃”称号，那是对杰出学生颁发的最高荣誉。毕业后，他更是成为黄金港行政督查署最年轻的高级督查。阿乐不明白。为什么如此优秀的人会选择在事业巅峰时期放弃职务，转而担任起下城区秩序巡查队长这一基层职务。他无法理解。

    “关于游焘，你了解多少？”安木再次问道。

    “啊，是！”阿乐有些犹豫，清了清嗓子，回答道：“由于近年来游焘案件大幅减少，它对公众安全影响也相应降低了，不再是重点学习内容，所以，所以……”声音里，开始透露出为难。

    “所以，你什么都不知道？”安木继续补充道。

    “实际上……学院已经把游焘相关的课程从必修调整到了选修…”阿乐音量逐渐低了下去。

    “啊…”安木微微叹息，眼神间透露出复杂的情绪，“明白，时代变了。”

    “你呢，上过哪些选修课？”他继续问道。

    “是！有主视觉场景重构与模拟、TSW装备维护与修理、生物战争伦理学，还有啊——啊超感知与心灵探索！”阿乐揉着鼻子回答，想要打喷嚏，但又止住了。

    安木点了点头。

    他虽然表面无动于衷，心里却泛起苦笑。从阿乐选修课多少能看出在学业下的功夫，但又有什么用呢？这里与黄金港不同，无论实习生有多出色，自己如何培养，终究也难以成为他们毕业后的首选。如果不是老搭档意外被调走，他根本没有计划接收什么实习生。

    阿乐脸上突然露出爽朗的笑容，开始自顾自说道：“能来到队里真是太幸运了！而且第一天就碰上这么罕见的事件！其实，我一直很憧憬来秩序巡查队实习，这次刚好有空缺才抓住了机会，我一定会努力学习尽快融入队里，嘿嘿…”声音中，洋溢着活力和朝气。

    “队长，你为什么选择来第十区呢？”阿乐好奇地问道。

    安木看着阿乐，沉默片刻，一些念头在他头脑深处涌动。

    “我？”他轻声重复道，“没什么特别的，总得有人来做。”

    阿乐依旧满腔热情地说着：“那报告队长！我来是为了实现梦想！小时候老妈带我来多达，我头一回见到第十区秩序巡查员就扯着对方不肯撒手，吵着要这身制服。为这事，还差点挨一顿打。所以，进督学院前我就想好了，毕业后一定要先来这里做巡查员，穿上这身制服，圆小时候的心愿。”

    安木静静听着，眉头和抿紧的嘴角逐渐放松，眼中闪过一丝温和。

    半透明的戒备区内，独眼机器人正有条不紊将一颗颗球形装置埋入湿润的沙地，像是在播种一般。那些球形装置在沙地微微隆起，接着便自动沉了下去，消失无形。

    阿乐看着眼前的景象，满脸疑惑：“队长，生态保障与秩序局的人怎么还没来？”

    安木抬起眼睛，目光掠过忙碌的机器人，平静地说：“他们不会来。”

    “啊？不来？只靠这些独眼机器人…就能处理好游焘和被感染生物？”阿乐瞪大眼睛。

    安木轻轻摇头：“不全是，这也是我们在这里的原因。”他伸手指向戒备区角落，那里已经搭建好一间封闭舱，“关键是那里的试剂和生物矿。即使是他们自己的机器人，也没有权限使用这些，所以需要我们协助。至于为什么不会来，根据系统风险评估，今天现场不需要他们亲自介入。”

    阿乐轻声地嘟囔：“没想到，生态保障与秩序局的人这么有架子……”

    “别这么说，”安木立刻打断他，“他们负责事物范围众多，这类感染只是其中一小部分。所以大多数低风险事件都是由我们和他们协作处理。”接着，他压低声音继续说：“你那种说法如果被它们捕捉到，会被记录在任务数据中。”

    “了解！真吓——”话没说完，阿乐已经捂住自己嘴巴。

    安木看着他，心中觉得好笑又有些无奈，现在的学生怎么…傻里傻气的。

    “但是队长，”阿乐小心谨慎地凑近问：“除了这些独眼机器人，他们难道没有专门服务本部门的复制人吗，我一直以为黄金港的机关都会为自己定制。”

    “想多了。除了八星之外，其他所有公职部门都没有那种待遇。当然，生态保障与秩序局的确有这个资格，他们过去与ätMan公司合作过，想开发出专门处理游焘问题的复制人。”

    “真的吗？”阿乐显得惊讶，思考片刻后继续说，“从感染风险考虑，用复制人解决游焘问题，听起来是比人类更合适的选择……”

    安木摇了摇头，“没有那么简单。那件事曾经在黄金港内部引起过不少争议，其中最古老的呔鲁家族甚至要退出与生态保障与秩序局之间的合作，可能你不太了解—”

    “呔鲁？”阿乐眼神突然变得警惕，好像被触动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队长，他们和这件事有什么联系？”

    安木留意到阿乐反应，表情流露出些许意外，“你对他们有了解？”

    “啊……有同学是，完全不熟。”阿乐有些支吾，明显有所回避，“那群人总是聚在一起，说些故作玄虚的话。”

    “当然，呔鲁家族成员通常只与本族人交流，应该是为了保护他们自己。”安木停顿一下，继续说道，“我听说在他们之间有一种不成文的说法，叫：‘十五开路，五十不舞。’每次介入游焘感染事件，他们都要承受某种负担，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介入游焘感染事件？”阿乐眼中闪过好奇的光芒。

    “嗯。”安木的表情变得严肃，“在处理复杂棘手的感染案例时，他们有能力寻求…其他解决方案。”

    “队长，呔鲁到底有什么特殊的？”

    “他们，能与游焘交流。”